天下起了小雨，落在這群救援者的身上，寒氣逼人。汪小美和歐元定工程師所在的那群落難者肯定更糟，不過他們有火烤著，有肉吃著，還不至于危及生命，雨水也許還能夠給他們帶來飲水，解解渴，但同時也容易使他們著涼患病。

更為嚴重的就是新的危險就會接憧而來：他們無處躲雨。即使能夠躲避，也會因雨水的浸濕而加重的山體滑坡危險，被大地震破壞的地殼已是千瘡百孔，危機四伏。

要將山上的人早日撤下山來是迫在眉睫的事。

解放軍救援隊感到分身乏術，他們是149師先遣隊的一部分，前面已經有一部分解放軍徒步急行軍抵達了重災區映秀鎮，由于唯一通往山里的213國道完全損毀，救災物資的車輛無法進入，他們這部分戰士是接續補充簡易醫療等輕物質的，后面還有修路和搶救極重傷病員的隊伍跟進。

這次救援月亮，是因為這只補給小分隊繞道山的南面急行軍路過時遇上的，加之又遇上秦月明一群求救人，不得不分別救援，同時通知后方繼續向這里增援。如果天氣允許，明天天亮就會有直升機去運回山上的傷員，有大量的救護車在都江堰待命，但嚴重毀壞的公路使他們不能開進災區救人，這種惡劣的后果是前所未有的。

這只小分隊離開時，解放軍軍官安排兩個戰士護送嬰兒連夜回都江堰救治，又安排兩個戰士隨秦月明他們一起送水和藥品上山去，幫助歐元定和汪小美。這么安排后，就在他們準備分別出發時，一個和秦月明一起下山來的電力工人說身體不舒適，渾身無力還肚子疼，他們就讓他隨那兩個送嬰兒的戰士回都江堰了，并讓他肩負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把山上九個中學生的消息設法通知當地政府和他們的家人。

好在雨下得不大，這里的山坡多石少土，不顯得那么滑。盡管如此，他們還是選擇有草地的山坡走，防止萬一踩到軟泥地而滑倒。

秦月明他們這一行在雨中走得最急，但不管怎么緊趕慢趕，掐算時間到達山上的宿營地也得要到明天凌晨才行。這剩下的四個電力工人和兩個解放軍戰士都感到有些疲勞困倦，也感到有些餓。他們就分享了解放軍的干糧和電力工人剩下的特殊烤肉，每人喝了一兩口水，不敢多喝，山上那些人正等著水救命呢。

好在，疲于趕路解放軍戰士沒有對烤肉產生任何興趣和疑問，只是囫圇地吞下去充饑。

第二天凌晨四點，當救援的解放軍戰士和秦月明一行趕到宿營地時，發現兩個電力工人和九個中學生不見了蹤跡，火堆已經熄滅。

他們沿著火堆周圍尋找呼喊，很快發現這群落難者已經轉移到離這里約50米處的一個大巖石下躲雨，并且重新點燃了一個火堆。人的生存和適應能力就是這么的強盛，這是為什么體力弱小的人可以戰勝地球上所有的兇猛動物而統治世界。

“這里很危險，巖石有可能不穩定而脫落下來?！币粋€解放軍戰士說。

“總不能讓孩子們淋雨生病吧？”歐元定工程師說，看來這個轉移是他的主意。

一個解放軍用強光電筒去巖石周圍查看情況，另一個戰士已經在查看汪小美和工程師的傷情。

最后對巖石的結論是，巖石比較穩定，看不出任何有松動和塌陷的跡象，而兩位傷員的傷勢卻不容樂觀。工程師的傷口已經嚴重化膿發炎，需要截肢保命。汪小美的情況好一點，但左腿已經粉碎性骨折。

一位解放軍戰士為歐元定清洗創口，發現他的左腿折斷處已經完全壞死，神經損壞，下肢沒有感覺，并感染潰爛，消毒藥物不起作用，必須馬上截肢以防止感染繼續擴大而危及生命。戰士打開醫藥箱，取出手術刀、止血鉗、骨鋸等準備為他就地截止。解放軍戰士做出這一系列動作時，根本沒有征求工程師的意見的意思?？吹竭@架勢，歐元定就急了：

“你要干什么？”

“馬上截肢?！?

“什么？”歐元定吃驚的說，“你要鋸掉我的左腿？”

“事不宜遲，左腿嚴重感染壞死，已經出現壞疽?！?

“不！”歐元定決然否定。

“你的腿已經腐爛了，如果不盡早截肢，你的身體很快也會腐爛，有生命危險?！睉鹗繄猿终f。

“我寧可腐爛而死，也不截肢！”歐元定同樣堅持。

兩米遠處，另一個解放軍戰士清洗完汪小美的左腿傷口，小心翼翼地對汪小美說：

“小妹妹，你的腿已經壓得粉碎性骨折，遠端已經死壞，不能恢復了，不得不截肢以保住你的性命。”

“截肢？”汪小美不解地問。

“嗯！”這個解放軍戰士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他咬著下唇點著頭，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

“什么是截肢？”汪小美歪著頭蹙著眉追問。

“就是鋸掉你那個壓壞的左腿，這樣我們就可以保住你的生命?！苯夥跑姂鹗拷忉屨f。

“哦，是這樣啊。你就說鋸掉腿得了唄。”汪小美釋然而笑。

那名年輕的軍人見汪小美表情放松，就從掛包里拿出一條白毛巾想要蒙住她的眼睛，以避免讓她看到鋸腿時的血腥場面。但汪小美一把扯掉毛巾，大聲說：

“哎呀，你們快點鋸吧，我快受不了這條爛腿了?！?

“你真是個勇敢的小姑娘”解放軍哥哥連忙表揚鼓勵她。

“沒什么，反正它會再長出來的。”汪小美說。

“哦，當然，如果可以再長出一條腿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這個臉上還帶有一點稚氣的軍人頂多不過十八、九歲，他的聲音里參雜著緊張和疑惑，更多的是痛心。這個無知又無畏的小精靈般的女孩，竟然以為她鋸掉的腿會再長出來。

幫助歐元定的那位解放軍戰士不得不放棄截肢手術，過來協助這位戰友一起為汪小美做截肢手術。

這種戰地手術顯得觸目驚心，它實際上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醫療手術，就像老百姓平時受傷時做個臨時消炎包扎處理一樣，留待到醫院時做進一步的治療。在截肢之前，解放軍戰士示意秦月明叫上其它八個中學生離開這里，讓他們回避了。

當孩子們再回來時，汪小美的左腿已經沒有了，只在大腿根處包扎著白色的紗布，紗布上還滲著棕紅色的液體，分不清那是藥水還是血水。

習藝輕觸著汪小美的斷肢開始哇哇哭起來，接著孩子們都圍著汪小美抹眼淚。

歐元定看到汪小美的腿被截肢，感到一陣心悸，意識到自己確實逃不過這種命運。但他是有完全思想和行為能力的成年人，他知道他的腿被鋸掉后是不會再長出來的。他也很明白他的傷口感染嚴重，不可逆轉，現在，只是需要克服心理障礙。

解放軍戰士又回到他的身邊，正要對他說什么，工程師對他擺擺手：

“什么也別說了，鋸吧！這是命！”

這一陣折騰，使大家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