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隆冬，朝陽多多少少還有些熱切，順著矮松枝葉的輪廓，光芒不緊不慢的灑過屋子，一室清光。

“雨箏，晚上回來吃飯嗎？”寧芮捧著一杯溫牛奶，踢踏著棕色的棉拖鞋，身子一歪陷進沙發里。

“嗯，我怎么這幾天光見著你給我做飯了，你早飯吃了沒？”暮雨箏匆匆忙忙的套上黑色小禮服外套，急急的走到門廊穿鞋子。

“不刻意吃的話，我是不餓的。”

“這樣不行，回來再說。”

突兀的手機鈴聲讓暮雨箏的身體重重的一頓，這個特殊的電話鈴聲，她定了定心神，不可思議的摸出手機，看著熒光的屏幕上幾個伶仃的小字，啞然失笑。寧芮茫然的望著她，把杯子擱在茶幾上，輕輕一響，雨箏聞聲才回神，鈴聲已經響了好一陣了，她才怔怔的接了。

“喂。”

“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是誰嗎？”男聲一如往昔的喑啞低沉，只一句便勾起了暮雨箏的憂愁。

“當然記得，不，應該說，怎么會忘。”微微穩下心神，暮雨箏手撐著沙發被兒，嘴角邪氣的上揚，垂下眼眸，“我們的大律師，今日怎么有這個閑情逸致，屈尊降貴的給我這個罪人打電話？”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在TC工作？”男人冷哼，聲音里透著幾分不屑。

“哎呦，您不會也看上了TC這個小地方了吧，要不要我給您騰地方？”暮雨箏跌進沙發里，眉眼之間的媚色愈然加深，捏著手機的指節用力，尖銳的邊角嵌進指腹，她卻蒼白著一副面容，毫無所覺。

“那么今后好好相處吧，以后就是同事了。”溫文爾雅的男聲穿過暮雨箏的耳蝸，她很沒出息的愣了半響，再開口，聲音已然“哦，那恭喜。”

“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倒是很高興能繼續接受你的調戲。”男人露骨的言辭極盡羞辱之能事，暮雨箏一味的忍讓調笑，心里卻像是被狠狠地戳穿了一個洞，壓抑極深的過去一絲一毫的慢慢蔓延開來，她只得沉默的受著。

寧芮看著暮雨箏慢慢頹然下來的樣子，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七八分，但也不好立刻點破，只能等著暮雨箏安靜下來。

暮雨箏不敢再跟他說下去了，她把手機像病毒一樣丟的遠遠的，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忙腳亂的迅速抓起手機，翻通訊錄，撥號。

“喂，領導大人啊，我今兒不舒服啊，能不能把這個月的2天月休批給我？”眼光幾轉，寧芮擔心的看著縮進沙發里的暮雨箏，她卻安慰的對寧芮僵硬的笑笑，臉上劣質的淡然裝得實在是太不像了，“那麻煩了。”合上手機，雨箏擺出一臉的輕松，“我今明兒都在家陪你哦。”然后，伸手勾寧芮的下巴，調戲狀壞壞的笑。

寧芮擱下手里的稿紙，望著一臉微笑的暮雨箏，推了一杯溫牛奶過去，神情之間猶豫著，想了再想，還是開口問了，“是不是，鄭天桓？”

僅僅只一個名字就徹底轟擊了暮雨箏低劣的偽裝，她無奈而又茫然的點點頭，眼底的光華迅速退色黯淡，她臉色一白，按著額角，捧起茶幾上寧芮的白瓷杯，瞇起媚然天成的眉眼，淡淡苦笑著，“到哪兒都跑不掉，劫數，真是劫數。”

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埋沒在心里的刺會反咬一口，只是漠然的在這個冷暖人間鍛煉著它，將心臟的脆弱全數磨成堅硬的繭，只是在流血不止的時候才恍然，自己其實一直是軟弱的，即便外表強撐得滴水不漏，心，其實早已碎得一塌糊涂。回憶襲來，便狼狽得潰不成軍。

周末的下午本來很適合出門逛街，只是現在的暮雨箏絕對沒有這個心情，她抱著枕頭，靠在沙發上，看著寧芮碼文，就這么看著，眼神茫然。空氣里流淌著的沉靜，顯得過于沉默，過于單調慘白。

“雨箏，你別看了，我就算是個女的，也受不了你這么直勾勾的看啊。”

“切。”暮雨箏撇撇嘴角，閃開臉，莫名的，眼底涌起濕熱的酸澀。

門鈴突兀的響了。

讓暮雨箏復雜的思緒更覺得繁雜凌亂，她看了看自己和寧芮身上淺藍淺粉的睡裙，只覺得渾身無力。門鈴聲不斷的，漸進的，一聲又一聲沖擊著她的理智和心境，暮雨箏竟然有了逃跑的沖動，只能強制著自己僵直著身子站著。最后還是寧芮去開了門。

“有事？”察覺到寧芮怪異語氣的暮雨箏站起身，目光只是一撇就定在原地，那么的不知所措。門外站著含著玩味笑意的理正南，和鄭天桓。

“你有朋友？我都不知道。”理正南含著笑意，目光越過寧芮在暮雨箏身上打量著。寧芮退了退步子，不動聲色的掩住理正南的視線，“你當然不知道，你每天回來的都很晚，不回來是常事兒，知道才奇怪。”理正南難得的被寧芮的話狠狠噎住，竟然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得得得，趁早打住打住，別把氣氛搞得這么沉重。”寧芮不知道理正南要來的，心里撕扯成一團分辨不清的亂，不知是說久別重逢好，還是說未能逃離魔掌好，干脆不去想了。

一陣僵死人的沉默安靜，各種對峙，各種蒼白，各種強撐。

“你好，我是理正南，我來介紹。。。”

“不用，我們是舊識。”鄭天桓像是壓著天大的怒氣，黑著一張臉，推開理正南，徑自繞過寧芮站在暮雨箏面前，“不是么？”

“是，是舊識。”暮雨箏攥緊手指，止不住的顫抖著，“不過我并不想見你。”

“哦？是么，做出那種事情的人，有資格挑三揀四么？”

“那你就不要待在這種人的屋子里，對這種人指手畫腳。”暮雨箏閃身回到桌子那邊，雙手捧著騰著白汽的八棱長身玻璃杯，轉身，騰出一只手披上外套長衫，站在原地抿著被子里的熱水，一直沒有抬頭去看不過幾步以外的鄭天桓。

寧芮扯著理正南進了房間，她淡然的關上門，“等他們說完了，你就和鄭天桓一起回去。”

“小芮。”理正南靠近她，兩個人之間不過一步之隔，寧芮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倚在門上，目光看著別的地方，沉默安然。理正南看不懂她的表情，他心底里的霸道在見到寧芮的那一瞬間瘋狂滋長，是的，只要靠近她，拉她回來，就能再次擁有她溫潤的眉眼。

“小芮，跟我回家。”理正南湊近她，將她圈近自己的控制范圍之內，手臂架上門板，撫摸著她的頭發，“別胡鬧了，嗯？”

“原來我在你那里一直是在無理取鬧？”寧芮沒有掙扎，只是抬頭望著理正南的眼睛，“原話還給你，理正南，別瞎胡鬧了，趕緊回家洗洗睡吧。嗯？”順著婉轉的尾音，她用力推開理正南的腰，隔開他微燙的鼻息。

理正南顯然沒有摸清寧芮的路數，手臂一僵，一個冷不防怔住了。

冷笑一聲，寧芮踮腳碰上理正南的臉頰，溫柔的倚在他肩膀上，拽著他的衣服，湊近他耳畔，輕聲低語，“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浪費口舌，沒勁，沒意思，所以，你最好給我安安靜靜的待著，嗯？”手腕一翻，輕輕一推，理正南被她推到床邊的小沙發上，他驟然一醒，猛然逼視，從她溫吞的眼眸里卻只能讀出平淡的涼意。

理正南有些慌，他害怕寧芮已經將他完全放下了，這樣他們之間就什么也不能剩下了，究竟橫亙著什么？是什么讓她的眉眼間的溫變成了現在的冷。不，理正南突然豁然，寧芮就是寧芮，不管她在怎么冷漠，她仍然是那個懶到寧愿餓著也不喜歡做飯的寧芮，即使眉眼的輪廓再怎么生硬，她的目光仍舊溫潤如水。

寧芮被理正南審視的目光看得臉上發燒，略略匆忙的閃開視線。

“借問一下，小芮同志，你是不是沒穿內衣？”愈加肯定了自己想法，心口一松，往沙發里面靠了靠，他戲謔著再次審視她，得體地揚起優雅而又迷人的微笑，目光不緊不慢的掃過她，“我到底要不要把你現在的行為視為調戲呢？”

“。。。。。。”在家里的無限宅人怎么會在睡裙里加內衣啊？吃了個尷尬的寧芮臉上泛起薄怒，正要反擊，就發覺自己身子被拽了一個趔趄，角度狠狠一斜，被理正南先行攏進了懷里，猝然之間，心跳擂著耳膜，臉頰簇紅起來，偽裝全線崩潰。

“我們小芮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壞孩子啊。。。”貼著理正南的胸膛，聽著他胸腔里吵鬧的悶笑，暗自嘆息自己沒用，最終還是乖乖的縮進他懷里。覺察出懷里人溫順的姿態，理正南大手覆上她的后腦，將她按得更緊了，心里的滿足感幾乎將他撐的就要爆炸，幾日以來的憋屈全都化為了清晨的泡沫，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