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身上尚有體溫，身體如生前一般細軟，吳老爺一手拉著楊氏的手，一手撫摸著楊氏微帶紅潤的臉龐，輕輕喚道：“毓兒，毓兒”，聲音極其輕微，都說月子里的人不能被驚嚇，吳老爺更是小心謹慎。懷孕，生子，坐月子，這里面的諸多禁忌，吳老爺早在剛得知孕事時已打聽清楚，并一一記錄在案，他要保證心愛的人免受任何傷害。

“毓兒，珩郞在此，來看看咱們的孩子”，并喚奶娘。

“老爺”奶娘應聲上前。

“把孩子抱來”

奶娘怯怯地把孩子遞到吳老爺手中，柳氏，吳管家等均驚恐地看著吳老爺，吳老爺自進門始，不曾問得事情如何，不曾去觸碰楊氏鼻息，似乎不曾聽得楊氏已去。

孩子不停地啼哭，吳老爺扶起楊氏，接過孩子，把孩子放在楊氏懷里，把楊氏摟在自己懷里，輕言道：“毓兒，給孩子取個什么名字呢？你把孩子的衣服，用品都準備了，唯獨這名字，你總說不急，不急，非要等到孩子出世，親眼看到其容顏再說。你總說相由心生，名隨相合?，F在我們的孩子柔軟細嫩，天生麗質，毓兒，你說什么名字更能適合這個小東西呢”。

孩子哭聲愈來愈大，不知是餓了，還是感受到了母親離世的悲傷，稚嫩的嗓子已稍嫌嘶啞。

“這個孩子恁般調皮，總是不能安靜，可沒有我們毓兒的淳靜呀”吳老爺臉上竟然微帶笑意，邊說邊去抓楊氏的手。

他身子猛然一抖，驚呼：“蕓兒，夫人手怎這般涼，快去燉點羊肉湯，溫中暖下”。

蕓兒看著柳氏止步不前。

柳氏和吳管家等人本看到吳老爺臉上那稍許笑容，已是不解，現在又聽到他這么說，更是覺得吳老爺有失正常。

都說大悲無淚，但吳老爺剛經過眾人恁般刁難，現在看上去有那么平靜，大家反而不能喘氣，只覺得心跳到了嗓眼上，甚至感到脊背一股蔘意。

孩子哭氣卻越來越小，偶有中斷，氣息不接，奶娘掂腳看了看，忙對柳氏小聲說：“夫人，孩子要生事，本未滿足月，經不起這樣折騰呀。”

楊氏已走，孩子若再有變故，豈不要了老爺的命。

小狗皮也湊到柳氏面前說：“二夫人這怕是要挺尸，再晚壽衣都難穿了?！?

柳氏這才醒悟，老爺這樣，如今這大院里做主的只有她了，她一定要穩住，方能主持大局。

吳管家卻瞅了瞅小狗皮，這些年，二夫人為人善良，厚待下人，全府上下對二夫人交口稱贊，只有小狗皮不管二夫人對他如何好，還是頗有微辭，另人不解，如今倒是第一個想到二夫人的身后事，實屬難得。

“蕓兒，愣著作啥，還不快去”，吳老爺見蕓兒不動，催促道。

“為何要去，妺妺已逝，自然身涼，縱是靈丹妙藥，也暖不了她，還是讓妹妹早日入土為安”柳氏一改往日纖聲細語，言辭犀利地回答吳老爺。

“是呀，吳兄，我知道你悲痛，可是事已至此，就好生安排二夫人的身后事吧，吳府還要等你來主持大局呢”。已進來少頃的李員外也上前安慰。

李員外巳時看吳府火已熄，并未入偏客廳休息，即告別吳管家，回自己府中休息，雖正午時聽得族長溘逝，然不是吳氏族中人，并未前來，待晚飯時仆人小順告之，二夫人歿了，恐吳老爺受不了如此打擊，速讓小順打燈急入吳府。

吳老爺乍聽柳氏如此說，抬頭憤怒地瞪著柳氏，柳氏也對視吳老爺，無任何恐懼。而李員外的一句話卻戳痛了吳老爺的心，悲痛，此時豈是悲痛所能代替的，吳老爺把孩子遞于奶娘，把楊氏平放在床上，緩緩站起。

“毓兒”吳老爺撕心裂肺地叫道，這一聲地動山搖，這一聲山崩地裂，聲音未落，吳老爺已跪于楊氏床前，口中鮮血直噴地面，頓時昏厥。

眾人大驚。

“孩子，孩子”奶娘叫道。

只見孩子奄奄一息，全無精神。

“大家不要慌，吳晗，快去請大夫，咱鳳城鎮的褚大夫精于孩童，快快去請，小狗皮，你快去請開柵鎮柏大夫，醫治老爺。”李員外忙吩咐大家：“吳管家你速去置得上等壽衣，給二夫人換上?！?

三人領命急去。

屋外大雨滂沱，府內亂作一團，許是天公不作美，還是天憐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