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強眼看著就要到上學的年齡了，劉彩霞以前上過高中，現在回憶起來，她總是會后悔當初沒有把握住考大學的機會，想想如果自己當初考上了大學，現在會是什么樣子，那個時候的中專生畢業都是香餑餑，在劉彩霞上學的年代，條件非常艱苦，連飯都吃不上，她記得每個星期上學的時候，都要在路上跑進自己家或者別人家的田地里，刨些紅著、土豆什么的揣在書包里帶到學校去吃，有時候一個星期都吃不上一頓米飯，劉彩霞的爸爸是個很有遠見的人，五個孩子中，大女兒劉彩霞的天份高，學習成績好，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女兒身上，那個時候，甚至連識字的人都不多，他卻能支持女兒讀到高中畢業，劉彩霞一年沒考上，氣呼呼地跑回來，說不要再上學了，老頭子把復讀用的課本拿到她的面前，勸她再考，劉彩霞哭著喊著不要，老頭子恨鐵不成鋼地大罵了她一頓，也只得作罷，那一段時間，他整天哀聲嘆氣，劉彩霞看在眼里，其實她也不是完全討厭上學，她不去復讀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個是家里太窮，實在上不起，另一個就是在那個年代，考大學實在是太難了，國家剛剛恢復高考不久，指標太少，一個鎮甚至好幾年都剃光頭，一個都考不上，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完成家里人的心愿。

現在30多歲的劉彩霞每每想起那段歲月，心里就非常難受，她想，至少，當時應該再拼一下。

看著村里的孩子們一個個背著書包去上學，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種希望，她想把在自己身上沒有實現的愿望讓自己的下一代來實現。

在劉彩霞的叮囑下，陳衛東半個月后終于從鎮上一戶人家收購到一個半新的文具盒，這是個鐵皮做的文具盒，邊角的地方還生出了鐵銹，文具盒蓋子下面印著乘法口訣，這讓劉彩霞欣喜若狂。此后幾乎每一天，她都堅持抽兩個小時教趙強學習數字，數字學會后就強迫他背乘法口訣，一不聽話鞭子就上。那段時間，倒是成了趙強的噩夢！

村里的小學離趙強家不遠，直線距離不到一里，但不巧的是，中間隔著兩座很高的山峰，兩座山之間是一個很大的山谷，從山谷頂上往下看，一面是趙強的家，另一面就是學校。從山谷腳下的梯田一級一級地延伸到半山腰。曲曲折折一條小徑直通山的另一邊。村里孩子們上學晚，7歲半的時候，趙強在媽媽的帶領下，翻過山谷，來到學校報名。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老師、陌生的小朋友，趙強第一次感覺到了離開家的恐懼，報名那一天，媽媽走到哪，趙強就跟到哪，劉彩霞給孩子報完名要回家了，趙強就哭著喊著要跟著回去，劉彩霞想這是第一天，也就算了。沒想到，后來幾天，趙強還是不愿意一個人留在學校里，早上劉彩霞把他送到學校，哄他到教室坐好，然后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可剛走出校門沒幾步，回頭就看到趙強遠遠地跟著，一邊哭，一邊遠遠的跟著，也不走近，你停他停，你走他走，你折回去追他，他又往回跑。劉彩霞一狠心，從路邊折了根柳條，沖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狠打，趙強被打怕了，乖乖地待在學校里不敢動了。

趙強的班主任姓高，是一個三十歲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在趙強的記憶中，他胸前的上衣口袋里總是插著一支鋼筆，那個時候，鋼筆可是稀罕物。

高老師對劉彩霞說，“放心吧，孩子我幫你看著！”

劉彩霞默默地往回走，她后悔剛才打孩子打得太狠，“孩子，你可一定要給媽媽爭口氣！”她心里想著，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下來，幸好她走的是山路，旁邊沒有人看見，她任憑眼淚洶涌而流。

趙強所在學校，一年級新生一共有20個同學，高老師是數學老師，兼任一年級的班主作，當時的小學是五年制，沒有學前班，也沒有六年級，全校一共五個年級，每個年級一個班，總共合起來大概100多個人。

趙強的同桌是一位可愛的小女孩，名叫王琴，小巧可愛，五官非常精致，跟女生同桌，趙強有點害羞，扭扭捏捏地坐在位子上，時不時偷偷地瞟上王琴兩眼，七八歲的孩子當然不懂什么叫戀愛，但是也會有那么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一般這個年齡段的時候，男孩子比女孩子還要靦腆，趙強見到漂亮的女孩子都不敢說話。

王琴對這位同桌根本沒怎么在意，下課的時候，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只梨自顧自地吃著，趙強一眼瞅見了，饞得直吞口水，梨的香味飄進趙強的鼻子里，終于他還是忍不住誘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王琴手里的梨，王琴看到他的表情，得意地說，“這是我們家門前的梨樹上結的，結了好多呢！”

“哦，是不是很甜？”趙強問。

“當然啦，嗯，我今天就帶了一個，明天我帶兩個過來，給你吃一個，好不好？”

“好！”趙強受寵若驚，他覺得王琴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心地善良，他們家可是極少能吃到梨的，至于只有北方才能生長的蘋果就更不用說了。

趙強開始不那么害怕上學了，相反，還有一點期待，兩個小家伙的關系也融洽了不少。

趙強的學習成績還不錯，由于之前媽媽的教導，尤其是數學，在班上更上數一數二，這倒是讓高老師吃驚不小，也就更加關注這個孩子。

劉彩霞時刻關心著趙強的學習情況，隔幾天就到學校去一趟，高老師對她說：“你這娃，特別聰明，將來應該會有大出息的。”

劉彩霞興奮得不行，每天早上起來給趙強做早飯的時候也會經常從雞窩里找個雞蛋煎了，放到趙強的飯盒里。學校不供應午飯，學生們都是早上自己帶午飯到學校去吃。

期末考試完，發成績單那一天一大早，同學們陸陸續續到齊了，高老師坐在辦公室里，沖著門外大聲吆喝道：“趙強來了沒有？”趙強連忙擠過人群，嘴里應道：“來了來了！”

“趙強，快回家，讓你媽買兩包喜煙來，我這有獎品要發給你哦，你得了全班第二名，獎品是一張獎狀，還有一支‘金筆’哦！”

趙強一聽，撒開腿就往家跑，回到家跟媽媽說了，劉彩霞連忙從兜里拿出兩塊錢來，交待趙強去小賣部買2包“君健”給高老師送去。

“君健”是湖南產的煙，1塊錢1包，是一種有過濾嘴的香煙，當時在農村，很少有人抽，陳衛東也抽煙，但都抽一種名為“隔河巖”的無過濾嘴的香煙，零賣3毛錢1包，買2包是5毛錢，村里的年輕男人們也都抽“隔河巖”，老人都抽自家地里種的“大煙葉”，趙強的外公外婆也抽“大煙葉”。

中午的時候，趙平高高興興地領著獎品回來了，陳衛東今天也回來得比較早，看到兒子得了獎，也非常高興，找了塊地方把獎狀高高地釘在墻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趙強把“金筆”交給媽媽，劉彩霞拿到帶鎖的屜子里放好，說，“這筆你現在還不能用，等你上五年級的時候，再用。”

說是“金筆”，不是金子做的，筆全身上下，只有筆尖是鐵皮，其余地方都是塑料，其實就是一支很普通的鋼筆，當時市面上賣1塊5毛錢1支。小學生都用鉛筆，在整個小學，只有老師們才有鋼筆，就像高老師，上衣口袋里總是別著一支。所以在趙強的眼里，這只筆就顯得非常珍貴。

王琴考得不是很好，拿著成績單一路哭到家。

寒假期間，王琴媽媽帶著王琴到趙強家串門，阿姨笑著對趙強說，“趙強，你跟我們家王琴是同桌，你成績好，平時要幫幫她呢！”趙強呵呵傻笑著答應了。

這個寒假趙強過得很快樂，王琴隔三差五地拎著本寒假作業就來他家一起做。劉彩霞看著兩個孩子一起學習，也來了興致，一有空就坐到他們旁邊，指導他們做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