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級開學后的一天上體育課，心舟一頭大汗，短發全貼在臉上，滿臉通紅，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在跑道上，本來就胖墩墩的她，看上去像個小豬在跑道上挪。體育老師下課后帶著心舟找到班主任說：“你和孩子的家長說說，誰大夏天的還穿著黑色粗條絨的褲子，這雙軍用膠鞋根本就不是她穿的碼，大這么多，跑都跑不快，你看孩子熱的，這成何體統？”柳燕淑得知消息到學校和老師見了面，她說：“我們孩子一直這么穿，她穿衣服費得很，穿不了好衣服，條絨褲子結實不愛破。”“那也要根據天氣，孩子這樣要中暑的，不合腳的鞋也影響發育。”“行，回去換。”回家之后，心舟的大腿挨了好幾下子。“你還知道告狀了哈，你有種了哈，我讓你告讓你告。”衣服是給心舟換了，但下雨天還是必須要穿軍用綠膠鞋，心舟最怕穿這個鞋，不跟腳還難看，鞋面上膠與布結合的部位泛著白色的鹽花，一脫鞋一股臭味，學校里體檢的時候心舟都不敢脫鞋。

一年級到三年級的語文數學是向老師一個人教的，四年級后換了新的教語文的班主任和數學老師，心舟總算開始過上了正常的日子。兩位老師對心舟的印象都比較好，一是她成績優異，從來不讓老師操心，還有就是這孩子性格好，能忍，從來不大聲喧嘩也懂得和男孩子保持距離，這功勞歸于柳燕淑的言傳身教，只要她看見心舟和小男孩一起說話，回家定會責罵她。能忍估計是源于被掐能忍著不掉淚，活生生的帶到性格里了吧！

四年級開始增加了手工課，每周五的下午都有一節課專門安排學生們練練手，在硬紙板上沿著圖形剪下圖案，然后按照虛線折疊，再用膠水把他們粘在一起，塑形之后，做成大橋，小汽車等模型，這門課可以鍛煉孩子的手眼協調能力和耐性，小孩子都非常更喜歡上手工課，上課的時候明顯比其他課目活潑而有生氣。心舟做的顯然不錯。有一天的手工課老師提前一天通知大家第二天帶一個生雞蛋和一把大米，做不倒翁。

“媽媽，明天我要帶一個生雞蛋和一把大米。”“干嘛？”“明天手工課做不倒翁。”“不行，雞蛋和大米是吃的東西，不是供你禍害的。”“老師說了，大家都要帶。”“你們老師也是禍害，不行。”“媽媽，求你。”“說了不行，你要讓我說幾遍。”心舟晚上洗漱的時候踩著小板凳掂著腳尖從壁櫥頂上的小筐里偷偷的拿出一個雞蛋放在褲兜里面，又小心翼翼的把筐放回原處，又從米缸里抓了一把米，放在另一個口袋里。她緊張的心里還帶著一絲竊喜，這樣明天就不會挨老師訓了。

高興的太早是絕對不行的，心舟坐在小板凳上開始洗腳，一坐下彎腰試試水溫時，咔嚓一聲，雞蛋碎了，蛋清蛋黃瞬間滲出口袋，黏糊糊的流的腿上到處都是，心舟呆在廚房不敢回房間。柳燕淑看這么久了她還沒回屋睡覺就到廚房查看，看到心舟褲兜的地方馬上明白怎么回事。抄起掃帚就打過來：“你還學會偷了，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你說，誰教你這么干的？”“我不帶雞蛋，明天要罰站。”“你就那么怕老師，我說的話你都聽不進去，你還學會偷了，一個破手工課，你就那么上心，我打死你個小崽子。”以前掃帚是落在屁股大腿上的，今天是落在胳膊背上和頭上的，柳燕淑還不時換個花樣，打累了就在心舟胳膊上使勁擰，擰的心舟跪在地上，口袋里的大米也撒了出來。“你給我把大米撿起來，數數你偷了多少粒。”這孩子疼的得很厲害，哽咽著跪在地上數著大米粒兒。

我想這世界上的每個小偷都有成為小偷的理由，心舟如果長大后成為這樣的人，這應該是最重要的成因，得不到就會因為各種理由拼命想得到，有的人可以努力賺錢得到自己想要的，有的人可能會直接偷，來的更實在。這不是為小偷找借口找理由，每個這樣的人，都有一定的成因，和家庭，和成長環境，都有非常大的關系，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心舟撿過地上別人吐掉的泡泡糖，放在嘴里繼續嚼著吹泡泡，她偷偷的撿過別人扔掉的小鉛筆頭，插在毛筆桿里繼續用。心舟的一位女同學有一次在小超市偷拿一條口香糖被當場抓住，從此當那位同學每次聽到“我東西丟了。”這句話就覺得緊張，總怕別人把嫌疑鎖定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沒拿人一針一線還是覺得別人話里有話，如芒在背，盼望別人馬上找到失物。

第二天手工課，柳燕淑如愿以償，心舟在教室門口罰站一節課進行反省，她帶著胳膊上的紅印站在那里，很悲傷的站在那里，穿著軍用綠膠鞋站在那里，低著頭。手工課后全校進行大掃除，心舟的胳膊還是火辣辣的，背上也是火辣辣的。同學們把操場的落葉搓成一堆，用牛毛氈點著火去引燃樹葉堆，一個男同學拿著點著火的牛毛氈亂甩，一滴黑色的液體滴在心舟的左大拇指指背上，瞬間一縷白眼帶著一股焦味夾雜著燒肉的味道彌漫開來，心舟感到大拇指疼的指數和身上火辣辣的感覺有的一拼。老師見狀之后馬上帶著心舟到自來水管上打開龍頭沖著手指，涼水是能緩解一些疼痛，叮囑她回家后馬上進行處理。心舟回到家的時候整個帶著牛毛氈黑油的大拇指已經發紅，媽媽還沒回家，玲玲媽趕緊把心舟帶到醫院進行處理然后送回家。柳燕淑面無表情的，都沒用正眼看玲玲媽，只是淡淡的說了聲：“讓你費心了。”開始數落心舟。總之，無論是誰的錯，總是心舟的錯。那個傷疤是凸起的，用手摸的時候依然能感到凸起，是個橢圓形的印記，印著那段記憶。

周一中午，應老師的邀請，柳燕淑去學校了解情況。老師把情況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還提起心舟罰站的事，柳燕淑只是說：“孩子不聽話。“決口不提自己不讓心舟帶雞蛋的事。“我覺得孩子舉止有點怪，老是低著頭，也不和男孩說話。”“她從小就這樣。”“孩子的手傷了，最近別讓她沾水，經常帶她換藥，那個闖禍的男孩子我已經批評他了。”“嗨，瞧您說的，男孩子本來就淘氣，沒事的，您別操心了，再說是不是人家弄得還不一定，心舟這孩子心重的很，也許是她自己弄得，想引人注意，你不知道，她小時候還裝病不想上課呢！”這說的是心舟淋雨找愛的那件事，這么被人說出來真的好心酸，好心酸……老師可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母親，她說：“那個男孩子亂甩牛毛氈，我和幾個同學親眼看見的。”說完這句話眼睛里閃出了別樣的光。柳燕淑討了個沒趣，緊著說：“是是，我回去好好照顧。”

從四年級以后，同學們開始變得活躍起來，女同學下課就玩跳皮筋，男孩子玩騎馬打仗，好不熱鬧。不知從何時起，班上開始流行用粉筆畫三八線，超過中線會被頂過線去。心舟的同桌張炳是個皮膚很白一臉雀斑塌鼻梁的男生，以欺負女生為樂，不時拽拽女生頭上的蝴蝶結，要么就趁人家跳皮筋的時候搗亂，有時候還無緣無故的推人，心舟很少和他說話。有天心舟做筆記的右手不小心過了線，被張炳狠狠的用手肘頂了過來，過一會心舟不小心又越線了，張炳就拿大頭針扎她胳膊。這下可把心舟惹火了，她喊道：“你干嘛呀，用針扎你自己試試疼不疼？”老師問清情況馬上讓張炳出去罰站，她到現在還記得他那記恨的眼神配著塌鼻梁的神情。從此后，心舟變得很被動，張炳老是找她茬，發展到別的男生也開始欺負她。

隨著年齡的增長，同學們開始流行起來用零花錢，心舟和媽媽提了幾次，都沒有如愿。江在民回來之后她向爸爸申請，收到五塊錢的第二天，心舟去買了自己喜歡吃的太陽鍋巴和卜卜星，兩天之內就把錢花個精光。柳燕淑知道這件事后很生氣，一是數落江在民不應該偷偷的背著她把錢給心舟，二是罵心舟敗家。江在民說：“咱家又不窮，給孩子點零花錢不算什么，別的孩子都有，讓她學會自己花錢也是一種學習規劃的方式。”“你是慣著敗家子，我可敗不起，還學著花錢，真是笑話，兩天就把錢用完了，一點計劃也沒有，不知道買鉛筆橡皮，就知道吃，以后還不喝風粑屁。”“這不是第一次給嘛，小孩子嘴饞，吃點零食無可厚非，你看哪個孩子不吃點零食？”“你就慣著她，我做的飯不好吃嗎？還在外面買零嘴兒。”江在民苦笑一下，心里想著這飯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吃，但嘴上還是說：“這怎么是慣呢！你看看咱這家屬院，誰家的孩子沒點兒零花錢？”“哼，你就會做好人，讓她恨我。”又是無語一夜照無眠，江在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日子，爭爭吵吵的，自己的祖宗會被她掛在嘴邊，時不時的從祖墳里刨出來咒罵一通。想想這些，江在民覺得自己挺對不起心舟的，平時沒時間陪她玩，也不能保護她，心里越發難以忍受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