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黑夜的語言

這下里忙得都暈了頭了，可老天并未昏了頭一切改行的依然在運轉，并未見得消停片刻。

那等候在黑暗懷抱中的夜幕早已悄然降至。天憶這般傷心又終是見了吟雪一面，內心里有些許說不上的戀戀不舍之情，冥冥之中又似乎有些牽引吧，再說午后與那艷蝙蝠的不堪回首的一幕，他內心里也是憋屈的慌，自是不愿早早兒離去。

高氏見女病情有所好轉，心里也舒坦多了，進了廚房三下五除二就整出了三道菜、一籠饃來，端上桌時只見是一碟酸辣白菜、一碟清蒸蘆花魚、還有一盤涂了蜂蜜的油炸紅薯片和一籠南瓜陷的包子。

天憶這次可是放開了吃了一回，這才雖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農家飯，可是吃著踏實，聞者就香甜呵。

飯罷，天憶自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更是不愿離去。高氏也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幾次勸他留宿一晚。可他又覺不妥，心里老是沒著落的樣子，便急忙告別了高氏，轉身走時又回頭看了看吟雪，這才輕嘆著離去。高氏送他出了家門，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與黑夜同融了，再也看不到了才作罷。

高氏想著天憶的模樣又想著吟雪的模樣，兩下里一對比倒生出了幾分感嘆了，這二人面相上都脫不了一個苦字呀，哎，這年紀輕輕兒竟遭這罪，哎，好苦的孩子呀，想著她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恰又被在院內的紅塵子聽見了，紅塵子心想這必有緣故，就問高氏道：“高大娘有心事倒不如說出來聽聽，俺也好與你分擔些個輕重啊。”

但她這心事拿捏不準，又豈是說得出的，此間又是一聲嘆音爾后才答道：“哎，這事還是不說的好，這是茶壺里煮餃子倒不出啊。”

紅塵子聽罷抿嘴而笑，心想這老太婆還挺幽默，竟還整出這俗語來了，呵呵，既然這樣不問也便罷了。

這兩人沉默了片刻又互說了夜間習語后，都各自回做睡前功課去了。

再說天憶獨自一人在黑夜里飄蕩，一處里想著心思，傷著神情，竟真成了黑夜里的孤魂野鬼了，含著怨，噙著淚，向著黑夜表達著落寞，訴說著苦腸。

這黑夜倒也是最忠實的聽者，最無私又最可怕的統治者。他把光明遮掩藏匿，將黑暗奉獻，用這黑暗寫真著癡人內心的冤屈。這招真毒，用獨白對獨白，用毒藥解毒藥，這以毒攻毒的法兒，著實的妙哉，兩下里的激戰，受傷的卻是激戰下的無辜的癡魂醉魄，想那天憶這會兒的心境與煎熬，定是常人無法了解的。

這一頭是宿世愛人的邂逅，這另一頭是誤入歧途的濁愛風情，兩下里逼得他恐怕是發瘋不止了吧。

正當天憶獨自傷神感懷，自覺世間之大竟無從去處，倘大個天地哪里才是他的棲身之地呀。他漫無目的的游蕩，不知不覺間又到了不老泉旁。

這下里黑夜的靜謐更是托出了這泉水的潺潺響動聲，這時他也才覺三魂歸位了，這會子他又回想起了這一天來發生的諸般事情來。

先是偶遇高氏，接著又出現那幻心怪癥兒，后來又是那客棧老板娘的風情引誘，再后來是不老泉的歷歷幕幕，最后趕去解救吟雪姑娘。

這一天，短暫的一天，竟變得如此的擁堵，每一件事情都是荷載了隕石的，沉重不堪，最后都跌落了，砸在了心田上了。那方還不曾準備的耕田，這下里到處是深深凹陷的坑了。

這還了得，這播種，耕耘，收獲的心愿都被砸飛了，都被擠兌的無影無蹤了，細想天憶此處的心境真就像個爛糟的豆腐塊兒，無處擱了。

正當天憶出神回憶時，那不老泉的潺潺水流聲突然消失了，四處變得悄無聲息，似乎全被黑暗給吞噬掉了。天憶思想間也似乎覺察出了些許異樣來，可這會兒也只能無奈作罷。

面對這黑夜縱使他心火澎湃也會被黑夜給澆滅的，面對著無盡的黑暗他是束手無策的。大概單反是人面對黑暗都會成了這副模樣，無論是在景幻之所還是在花花世界里黑暗是不會走掉的，亦不會因時空相異而減弱他本身所蘊藏的能量。

黑暗的能量時刻存在，只不過在黑夜的籠罩下他的磁場效應更明顯了吧。他會不斷釋放出電磁波來擊穿受傷者、悲痛者的心田，以此來加深傷痛，制造出無休止的壓抑、郁悶與憤怒來讓傷者自個煎熬自個，讓他們活在慢性自殺中漸漸消耗精力，磨損元神，到死了時整個人都變成了被抽干魄液、魄氣、心神、思緒的空殼兒了。

就這樣成了一具毫無價值、爛糟、腐朽的尸體被埋葬在泥土里，混在泥土里虛偽的掩飾，掩飾生前的尊嚴，收斂后人的淚水和思念，企圖用這痛苦的掩飾而來的物什給自己些許安慰，殊不知這是徒勞的，死去的已是死去，埋葬的已是化作灰燼，這最后的一點癡想也是泣涕連連哭喊著可憐。

哎這黑暗竟也這般殘忍，可是誰也拿他無法。惟有用自己的心來抵抗這黑暗的侵襲，護住心脈，穩住心神，用自己的唇吻著自己的心，充滿自信的向前，也許才不至于被這黑暗整得這般殘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