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完買花的校服男孩出門后，謝小寶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嘆了口氣。從她上幼稚園那天起，從她知道送花的意義開始，她就希望有一天也有一個男生送她花。
當然她從來就不指望能像當年高中一班的班花郭若尋那樣，隔天就能收到一束玫瑰。
她想，就是朵野菊花也行。可到如今，這個小小的愿望她都沒有實現過。
玫瑰花叢里，謝小寶拉著長長的音，發出了一聲經久不息的哀怨。
人家是‘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可她呢？小寶咔嚓的把一支玫瑰剪斷了。
夏蒲蒲提著手中的噴壺從她面前經過，看了一眼她清粼粼的大眼，她知道她心里的痛，“不急，你也收的到”。
“我是不抱希望了。”謝小寶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繼續低頭擺弄那些與她無關的大紅色玫瑰。
潺潺的清水從噴頭飛濺出，在空中劃著無數條優美的弧度，最后落入大盆大盆的綠色植物上，咕嚕咕嚕。
她跟謝小寶的相識純屬意外。
一個小小的，又充滿神奇的意外。
高二新學期的某個下午，她急急沖上公交車才發現口袋居然一分錢都沒有。那時，她長那么大第一次有想撞墻的沖動。
就在她窘迫的想把頭插進車廂底的時候，謝小寶及時的出現了。當時的畫面她至今都覺得歷歷在目——司機大叔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眼珠子在謝小寶瀟灑丟進硬幣的那一刻終于從她紅的快著火的臉上移開。
隨之移開的，還有整車人異樣的目光。
那時，她覺得眼前那個有點小胖、扎著馬尾的女生比女神奧黛麗?赫本還美。
從此以后，每天放學總能在校門口街邊的小攤看見她們倆的身影，她們一邊吃零食一邊晃蕩，然后一起趕回家的公交車。
那是屬于她們倆轟轟烈烈的小時代。
“小寶，都說什么鍋配什么蓋，一個人欠一個人的債。你的債說不定正在找你呢，遇到你的騎士只是時間問題。有一天，總會有一個人會拿著大把大把的花站在你面前，對你說——謝小寶我們在一起吧。”她俯首看著咕嚕喝著水的滴水觀音說，說的謝小寶心里一顫一顫的。
“為什么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謝小寶扁著嘴，睨了睨還在澆花的她，“還有，夏蒲蒲，都什么年代了？還有騎士么？你最近沒在看張小嫻，改看格林童話？”
“你不覺得‘在一起’比‘我愛你’更真實一點。”她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謝小寶。
“沒感覺，我還是比較喜歡‘我愛你’。”謝小寶沒有屈服在她的眼神底下，嚅動著小嘴說：“然后跟我說——永遠在一起。”
“永遠？”她輕聲呢喃。
“嗯，永遠。”謝小寶耷拉著她兩條不安分的腿。
“我們誰也到不了永遠。”她才不信有永遠的愛情。永遠有多遠？
“咳，不要這么現實嘛！人吶，總要留點美麗的幻想。”謝小寶不爽的把擺好的玫瑰推到一旁，站起來扭動著微微泛著股酸勁的蠻腰。
“人總該要現實一點，尤其是女人。”她一本正經的神情讓人不忍繼續往她腦袋頂上澆盆水。
“好啦好啦，墨水喝的沒你多，我說不過你。那，如果要是有一天可以選擇的話，你希望收到什么花？香水百合還是紅玫瑰？”謝小寶一說到送花、收花之類的話題就又來了精神。
“桂花。”她說，收起手里的噴壺。
長這么大第一次聽說想收桂花的。雖然跟著夏蒲蒲一起混了很多年，但是謝小寶經常搞不明白夏蒲蒲的種種奇特念頭。
明明可以搭公交，她卻每次選擇騎那輛都快年久失修，據說是她外婆當年送她的單車；
明明可樂很好喝，她從來不碰，每次都喝沒有一點味道的白開水；
明明蔬菜水果一天都沒落過，她還是天天堅持吃維生素片補維C；
明明桂花銷不出去，她卻樂此不彼的進貨。
她常常摸不透她的心思。
謝小寶迅速的撇了一眼角落里裝著四季桂的花桶，不再吭聲。除了她拉琴的西餐廳每星期固定的訂購外，那些四季桂幾乎無人問津。
“我走了。”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夏蒲蒲拿好東西出了門。準時上班一直是她堅守的原則。
謝小寶把她略顯有肉的身軀抵在柜臺上，聳拉著腦袋。以她對蒲蒲了解，她絕不是那種欲望型女人。
可桂花代表勝利、成功。要么換丁香或者梔子花也好，素素雅雅的，多好。怎么偏偏選了桂花？
她仍是不明白。
百度搜索欄里，謝小寶噼里啪啦的打下‘桂花花語’四個字，然后按下Enter鍵。謝小寶無聊的咬著指甲。西南方天空里紫紅的霞光落在衣服上，把她的白色毛衣染紅了一大片。
“永伴佳人。”她輕聲念。
好嘛，搞了半天，原來蒲蒲也不過是俗人一個嘛，謝小寶帶著發現別人秘密的好奇，嗤嗤的笑了。
出門后，夏蒲蒲塞上耳機，拉了拉外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人流，她低低的在心里說，上海的人真多。
耳機里不停飄蕩出江若琳暖暖的聲線，她喜歡她的聲音，從她寬廣慵懶的音線里，她總能感覺溫暖似大冬日里若有若無的陽光照在她身上，讓人有種明亮的沉醉。
“怎么，要回去了？”莫小天抬頭看著起身準備走的陶時，這才幾點。
陶時疲憊的沖莫小天一笑。他說，他需要洗一個很熱很熱的熱水澡，可以把一身的疲憊統統洗掉的熱水澡。
莫小天點頭，便沒再多說。
但莫小米又發揮了自己的橡皮糖特性，走哪跟哪，不走還跟。
她拎著大紅色包包與莫小天揮了揮手，連句再見都省得留下就跟著陶時走了。
莫小天看著她抖擻的背影彎起嘴角，這小米，什么時候能長大？
“為什么不走樓梯？”他站在樓梯口，看著不挪一步的莫小米。
“為什么要走樓梯？”奇了，這問題問的有意思，“有電梯當然是搭電梯咯！”莫小米理所當然的說。
兩層樓，幾十個臺階而已？莫小米是不是嬌氣過頭了？
“經常爬樓梯會爬出蘿卜腿的。”莫小米微揚著頭，說：“女人要是有了蘿卜腿就什么都玩完了，陶時，你希望你未來的另一半長著一雙蘿卜腿嗎？”
陶時竟一時語塞。他的確不希望他將來的另一半是蘿卜腿。
他甚至從未想過，一個長著蘿卜腿的女人會是什么樣子。
“走啦走啦。”莫小米一半撒嬌，一半耍無賴的把他拉進了電梯，他后腳還沒全踏進去，她就急急伸手迅速的摁下了關閉鍵，生怕他反悔。
他低下頭，褐色的眸子注視著腳上皮鞋的鞋尖，視線漸漸模糊。
樓梯口，夏蒲蒲跳上最后一個臺階，拉了拉肩上的小提琴，朝休息室走去。
餐廳內，燈光幽暗而溫暖。低聲輕談的友人和親密耳語的情侶散落在各個角落里，餐廳又在不夜城的夜里滿了。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象牙琴鍵上跳開，優雅的鋼琴聲率先響起。站在司徒彥的邊，夏蒲蒲架起肩上光潔如水的小提琴，頭微微的傾斜著，一臉專注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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