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軒兀的從原地消失，一個閃現便出現在上空中，雙臂一震，迸射而出兩道金光，似龍似蛇，卻是水火騰紋刃帶著金色的真氣而來，在空中劃出兩道詭異的軌跡，直取剩下那二人的頭顱。

“住手！”

那身披亞麻斗篷之人忽然一聲大呼。夏九軒心中一驚，可是刃已脫手，又怎么收得回來？

這聲音，似是在哪里聽到過。

“噗”

“噗”

為時已晚，那縣令話音剛落，已經只剩下兩具無頭的尸體，站在原地，斷頸處還在不停噴涌著鮮血。縣令無奈地搖了搖頭，看樣子甚是傷心和痛惜。

“哼！假慈悲！”夏九軒右刃斜指縣令，他冷笑，心中對此等貪生怕死卻又假懷慈悲之人當真痛惡之極。

“你可知，你這是在與朝廷，與整個唐王朝為敵！”那縣令似乎并沒有膽怯之意，看到了夏九軒反手便將四名官兵殺掉，反而有些義憤填膺。

夏九軒倒是被他這個反應嚇得一驚，沒想到這人竟全然一副不怕死的模樣。但他只道這不過是逢場作戲，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人在他面前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可到真正抉擇死亡之時，卻又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夏九軒越想越厭惡。

“哼！為敵又如何？大唐如若是還有一天在你們這些貪生怕死之輩手中，早晚是要赴了隋的后路的！”夏九軒踏前一步，一想起平日里蔡歷曾對他說過的當今朝廷局勢種種，奸賃當道，皇權昏庸，忠臣豪杰縱有報國之壯志，也終是落得被奸臣所誣害的結果，或遭流放，或充兵戰死沙場，有的甚至直接被毒害而死，心中便是一股怒氣涌來。

“固然當今大唐政治腐敗，朝廷無能，但是并非是真個無藥可救！看看整個王朝，百姓苦不堪言，皇室奸臣酒池肉林，是已經失了民心的！孟子所曰，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王朝，最強大最核心的并非是王室或軍隊，而是百姓，所以只要團結百姓的力量，就一定可以復興整個大唐王朝！”縣令越說越激動，最后竟是右手一揮，把自己的亞麻斗篷拋了去，“所以我必須成為能夠擔負這個任務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那縣令將斗篷脫下后，夜空中那許久不散的霧靄竟是分了開來，露出那皎潔的月亮。

那般柔和，純白如玉盤，卻帶著點點黑斑，像是濺了血上去。

月光之下，似是在與之呼應一般。

一襲白衣，獵獵而飄。

這不是真的！

夏九軒呆呆的站在原地，右手的騰紋刃還舉在空中。

只是，心中卻已經是波濤萬丈。

盡管他努力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那純白的袍衫，心懷天下的氣勢。

分明就是蔡歷！

“蔡......蔡兄！”

夏九軒此刻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寧死也不愿這是真的，他的任務目的，必殺之的縣令，竟然是自己一直敬仰的蔡歷！

蔡歷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刺客竟是識得自己，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忽然間抬頭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眼前這個殺人如屠狗的黑衣刺客。

“莫非......夏......夏兄弟......！”

夏九軒只覺腦中一聲霹靂，臉色整個煞白，心中搖擺不定，若是蔡兄此刻看到了是自己，該會作何感想？

不若，就這樣帶著面罩偷偷地將他放走，而隱瞞自己的身份？

可是，自己卻無論如何不愿對蔡兄說半句謊言。

更不愿殺掉蔡兄。

如何是好？

“我并不認識什么夏兄弟。”夏九軒放下手中利刃，扭過頭去，再不看蔡歷一眼，“你走吧！你說得對，朝廷不能沒有你這樣的人。”

無論自己將受到刺客團怎樣的懲罰，也認了！

夏九軒心中這樣決定著。

“不對，你肯定認得夏兄弟，就是夏九軒，你們把他怎么了！？”蔡歷心中焦急如焚，縱是放過他，卻是仍然不肯離去，“求求你，放過他！！若是你肯放了他，要了我的命也可以！”

“你......你為什么......這么傻！”

夏九軒淡淡道，事到如今，他以無法再忍，他漸漸脫下自己的頭巾和面罩，看著蔡歷。

“蔡兄，我求你，你走罷！”

“......為什么......原來......”蔡歷皺著眉頭，縱然這一切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也在心中早已料到夏九軒不是什么平凡的人物。

只是這一切，太巧。

讓人哭笑不得。

沉默著，他二人便如此在這城門前，互相看著對方，夏九軒心中越來越愧，不敢與蔡歷對視，然而蔡歷就這么靜靜的看這夏九軒，心中卻是越來越冷靜。

“你......殺了我吧。”

蔡歷忽的嘴角揚起一絲欣慰的微笑，淡淡地看著夏九軒道。

夏九軒猛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蔡歷，正欲張口說什么，蔡歷卻抬起手來，打斷了他。

“我自然曉得殺我并非你本意，更知曉殺人并非你本意，那日你與我說的被人所收養，便是你在刺客團的某個很崇拜的前輩吧。”

夏九軒似乎感覺胸口悶痛，從未有過的感覺，心仿佛是被拉下了無盡深淵，一直在向下降，沒有著落。

他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嗯，想必能讓你所崇拜的，一定也是豪杰之人，只可惜都是身不由己。”蔡歷說著，便挺直而立，負手在背，仰著臉靜靜地欣賞著月華，“莫奢天明啊，呵呵，我聽聞過。今日若你不殺我，只怕你的性命便不保了。”

夏九軒看著蔡歷的身影，仿佛是又回到了一個月前，那在郎官亭中，二人舉茶歡談天下社稷的時候。

只是，人已非，事難休。

“不！若是讓我在自己的命與蔡兄的命只見抉擇，我跟希望蔡兄能活下去！”夏九軒大聲說道，“你還有你的宏遠呢！抱負呢！我不過是個走在街上都要提心吊膽的刺客！”

“噗哈哈哈”

蔡歷聽著聽著，卻是突然捧著肚子笑了起來，夏九軒看著奇怪，蔡歷卻抬起頭來，“自我第一眼見你，便覺得，你定非平凡之人，若我死了，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幫我做到的！”

“不！”

夏九軒正欲再說什么，可是卻忽的板住了臉，靜靜地看著蔡歷的身后。

“好樣的，九軒，你要立功了！”

蔡歷尋聲看去，卻見是另一個黑衣刺客不知何時已然站在自己身后了。

雙手握著兩根黑金峨眉刺，不是白永良卻又是誰！

“愣什么！快下手！”白永良急切催到。

夏九軒此刻心中如同亂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一邊是從小養大自己的刺客團，一邊卻又是自己十分敬仰的知己。

他抬起了手中的騰紋刃，卻是始終不能出手。

白衣飄然，在空中迎著月光。

蔡歷猛然轉身，帶著欣慰的笑容，向夏九軒一撲。

“噗”

水火騰紋刃，本是寒光凜凜，此刻卻沾滿了鮮紅赤血。

蔡歷撲在夏九軒懷中，胸腹之上已經是被刺穿，眼看是活不成了，可是，他卻依舊是欣然一笑，手指抵在夏九軒的心口處，悄悄地，只用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一定可以的罷......”

夏九軒就這么愣在原地，雙眼瞪大死死盯著蔡歷背后那被鮮血染紅的，嚇人的白衣。

胸口，再感覺不到手指的力度。

耳邊，再無法感覺他呼吸時搔得的癢。

肩頭，只覺得越來越重。

雙手抱住，可是這具身體卻是越來越冰冷，奈何夏九軒如何用力，卻是始終無法保留住那哪怕一絲絲的溫暖。

白衣勝雪，只在胸前綻開了一朵艷紅血花，就像是月亮上的黑斑一般，也許在白永良看來，這再美不過，可是對于夏九軒來說，卻是死亡之花。

是用蔡歷的生命換來的。

“一定可以罷！”

夏九軒腦海中空蕩蕩，卻只是不停反復地回蕩著這一句話。

蔡兄......

古有俞伯牙為而子期絕弦，而自己呢，自己除了刺客團，又能去哪里？

只是......

行路難，自去來。

人已休，事難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