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王尹橋恩執政的第四十個年頭，暮氣沉沉的百越王國呈現了一番新的氣象。百越王破天荒地任用身份神秘的秦柳出任百越國前鋒將軍，并領尚書事，參與中朝朝議，詔書一出，南都城中立時嘩然，朝野上下一時間議論紛紛，朱黼紫綬的朝臣和布衣黔首的百姓都在探究著這個新晉官僚的來歷、背景和人脈關系。

王宮中的明光殿外，一群剛從殿中走去來的大臣聚集成兩伙，一伙是以司徒謝希昌為首的擁太后派勢力，一伙是以御史大夫呂欣為首的擁君派臣僚，他們聚攏在一起竊竊私語，話題自然離不開前鋒將軍秦柳。

唯獨只有揚威將軍領度州刺史周冠群一人獨自站在殿前的玉石欄桿旁，他舉目遠眺，只見天邊一片云蒸霞蔚，萬千氣象，瞬息萬變。

周冠群避開紛紛擾擾的人群，盡情地呼吸著明光殿前清新的空氣，充耳不聞臣僚們的紛紛議論，他銘記著雷太尉對他的告誡：無論你屬于擁后派還是擁君派，都是很危險的，除非你能象我一樣圓融變通、左右逢源。

司徒謝希昌扶著腰間的寶劍滿臉怒氣，一個臣僚在一旁忿忿地絮叨著，不知是為司徒大人還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國主現在對我們這些外朝官更加疏遠了，用了這么一個不知何來的青面獸領尚書事、參與中朝朝議，以后司徒大人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哼！他算是個什么東西？老夫我為百越國立下過汗馬功勞，才有了今日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恩許，他有什么資格同老夫相提并論？”

又一個臣僚附和道：“就是，我們應該再去拜見太后，尋求她老人家的支持，爭取早日搬倒這個青面獸。”

“沒那么容易。”謝希昌有些懊喪地說：“此人裝神弄鬼、冒犯神祇，擅闖天牢，私設公堂，對朝廷要員濫施酷刑，這些罪足以讓他五馬分尸了，可是他不但沒受絲毫懲罰反而一步登天，這里面實在是大有玄機。”

“難道他是國主的親生兒子？”有一個臣僚冷不防冒出了一句讓眾人頓時呆若木雞。

是啊，這種可能性怎么會沒有呢？不然這么一個原本寂寂無名之輩怎么會一步踏入君王尊崇高貴的殿堂呢？

過了半晌才有人哀嘆著說：“國主現在正同青面獸一個人在商議什么事情呢，我看這小子神氣得要上天了”

“上天？不一定那一天他會重重地摔下來，不死也摔他個骨酥肉爛，走著瞧吧！”謝希昌咬牙切齒地說，兩眼閃爍著陰鷙的寒光。

謝希昌一伙人垂頭喪氣之際，御史大夫呂欣那邊卻是一片歡欣鼓舞。

一個臣僚對呂欣說：“看來金蘅公主的歸來，真是令國主重新振作起來了，我百越王國又將呈現出一派嶄新氣象！”

呂欣說：“是啊，國主子嗣不繼，夭折的夭折，失蹤的失蹤，王朝后繼無人哪。這回公主歸來，國主不僅找回了失落的情感，而且百越王國也可以薪火相傳，永世不息了。”

又一個臣僚對呂欣說：“重用秦柳很可能是國主打破太后擅權局面的一步棋，只怕太后不會輕意善罷干休，聽說前幾天這位秦將軍從康同莊回來半路遇襲，差點命喪火海，接下來說不定還有什么難以預測的事情發生呢？”

呂欣說：“秦將軍能逃過這一劫就說明他確有過人之處，他來南都幾天之內所做的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情足以說明這一點。我感覺國主似乎早已了解此人的底細，不然不會在旦夕之間就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決定。”

旁邊又有臣僚說：“但愿此人能體會國主的苦心，刷新國政，重整綱紀，讓我等也能揚眉吐氣，不再受謝老狗一伙的窩囊氣。”

一個臣僚憂慮地說：“只怕他沒有理政輔國的手段，最后草草收場，讓我們都跟著白忙一場，空歡喜一場。”

就在眾朝臣在明光殿前眾說紛紜之時，司馬大街的三賢坊下也聚集著一大群人，他們將周冠群府中一名負責外出采購的管事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令這個叫周新的管事不勝其煩。

“喂，我說你們這些人有完沒完，還讓不讓我辦事去了，耽誤了府里開午宴，這板子是打在我屁股上還是打在你們的屁股上？”周新不滿地推搡著跟前的人想擠出包圍圈。

“周爺，您就跟我們說說吧，這位秦柳將軍到底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位陰陽神君派來的使者？”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央求著。

旁邊又有人插嘴問道：“周爺，周爺，秦將軍和你們老爺是不是交情很深？”

“周爺，這秦將軍是不是國主的親戚？”

“聽說這位秦將軍會飛，這是真的嗎？”

提問的人爭先恐后，都想搶先獲得有關秦柳的第一手消息。

“喂，你們都看好了！”周新指著自己的嘴巴大聲嚷著，“看清楚了，我有幾張嘴？你們亂糟糟一團人齊齊發問，你們什么都想知道，可是我也得有嘴說呀。”

可是人們依然亂哄哄地不斷提問，周新惱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雙膝不起來了。

頭發花白的老者對眾人說：“眾位朋友、眾位街坊都往后閃閃，大家想知道些什么不妨慢慢來，這樣亂成一鍋粥，周爺也無從說起呀。”

“嚴翁說的對！”

“對，都聽嚴翁的！”

眾人附和著，向后稍稍退卻一些，閃出一片不大的空地來，人們眼巴巴地期待著周新在圓圈中心發布他們急于獲取的消息。

周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雙手叉著腰，清了清嗓子神氣活現地說：“只許我來說。不許你們來問，周爺我簡短說完后還要抓緊時間去采買食材，要知道府上今天中午有貴客登門，如果因為我置辦不齊貨品而怠慢了貴客，你們都脫不了干系。”

花白頭發的老者說：“就聽周爺的，誰也不準插嘴！”

周新見人群安靜下來，人們都瞪著眼睛如饑似渴地望著他，不禁十分得意，他挺了挺胸脯，朗聲說道：“提起這位秦柳將軍哪，那真是玉樹臨風、人中翹楚、文韜武略、英才蓋世！他能竄房越脊，能飛檐走壁，雖萬丈高樓亦如履平地；他手中兩把寶劍，能噴火，能吸水，雖大敵當前亦氣定神閑；他跨下一匹栗飆寶馬，日行千里不歇息，夜行八百不打盹。他人似猛虎，馬賽蛟龍，縱橫萬里，劍氣如虹，絕對是千軍萬馬也壓不住他的八面威風。”

這個周新似乎年幼時讀過一些詩書，腹中有點墨水，一番口吐蓮花引來周圍人群的嘖嘖贊嘆和陣陣掌聲，周新愈加感覺得意，繼續滔滔不絕起來：“這秦柳將軍其實就是陰陽神君派來的使者，他心懷悲天憫人慈悲心，腹藏誅魔殺鬼英雄膽，他來到南都先是解了百姓蛇痘之患，又入天牢解了白家被害之危，他救周府于危難、懲奸賊于街前，上演了一出請君入甕的好戲，讓南都官民都吐了一口惡氣！”

人群中響起了潮水般的掌聲，周新興奮得滿通紅，他控制了一下亢奮的情緒，繼續口若懸河道：“前些日子，金蘅公主歸來，據說公主從度山走出來時，她的身邊是萬蝶齊飛、萬鳥齊唱，就連五彩的孔雀都翩翩起舞，這說明我百越國天降祥瑞，是大吉大利的兆頭；如今神君又遣使前來，說明我百越國乃是天佑之邦；我百越國主英明天縱，識人善任，說明我百越福壽昌隆之日為期不遠了。連日來國主多次召見了秦柳將軍，君臣徹夜籌劃治國安民之策，不過具體是什么國策嘛……”

“什么國策？”人群中發出一連串的提問。

周新一本正經地說：“恕在下也不得而知。”

人群中暴發出一陣會心的哄笑聲。

“刺史大人與秦將軍是否情意深厚？”

“那是當然了，秦將軍與我家大人久有交往，兩人英雄相惜，不分彼此。秦將軍還送給了我家夫人兩根精美的金釵，還有兩串珠鏈，那些珠子清一色的都這么大！”周新忘了剛才對眾人不許提問的約法，爽利地回答著，手里還一邊比劃著。

這時周新突然感覺后脖頸上挨了一下，仿佛有人用細小的硬物打在了上面，他渾身一激靈，他抬頭望了一眼太陽，一拍大腿，“哎喲！不好，耽誤事了。”于是他急忙向人群外邊擠，哪成想就在他懸河瀉水、侃侃而談的光景，外邊又圍上了好多人，團團圍緊的人群箍成了鐵桶，他根本無法找到脫身的縫隙。

“快點閃開，你們耽誤爺爺的事了。”任憑周新喊破了嗓子，使出了嬰兒吃奶的勁頭也無法在環形人墻上打開一個缺口，周新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看，那是秦姑娘，秦姑娘來了！”

隨著這一聲呼喊，人群如同潮水一樣迅速退去，一股腦地涌向從周府出來不久的秦娥。周新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一個身著灰袍、面如冠玉，頗有些仙風道骨的人沖周新走了過來，小聲對他說：“不是一再叮囑你不許胡亂說嘛，后邊的那段不光是廢話，搞不好將來會給你家主人再來災禍的。”

“那怎么辦，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周新有些擔憂地看著面前的人。

“以后一定要按事先交待和演練的來說，不許再自作主張信口開河，否則我割了你的舌頭。”那人說著將二錠銀子塞給周新。

“是，小的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