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幾年前皈依佛祖后就戒酒戒肉，不怎么問世事了，唯一沒有戒掉的是她的稟性，每每遇到不平事她還是忍不住跳出來嚷嚷幾句以瀉憂憤。每當這時，我就站出來提醒她：貪嗔癡，您又忍不住犯“嗔”的毛病了！

往常，她會念句：阿彌陀佛。然后后悔不迭地說：又火燒功德林了。

不過，這回她不服氣地說：我這不是還沒修道成佛呢嗎？當然有脾氣了！

我看老娘生氣了，趕緊調轉話頭兒，恭祝她：好好好！惟愿你們皆得道，好攜雞犬早升天！

尹小倩痛定思痛，決定使用“最佳防毒面具”，繼續做個裝呆賣傻的木頭人，不去理那些流言蜚語。清平世界，自由社會，別人愛說什么就說什么，要是有人執意要放冷槍、射毒箭，只要自己不接招兒，不給人證據把柄，想必多數老遠也就凌空落地。清者自清，用不著逢人解釋，否則會越描越黑、有失斯文。

從那以后，尹小倩開始躲著林健，盡量讓自己埋在文件堆里不引人注意。

我也催促丈母娘快帶尹小倩去受三皈五戒，受了戒至少就有了托詞，國家都支持宗教信仰自由，更別說單位領導了。

正志得意滿的林健好像并沒有覺察到什么，照例在某天臨近下班時，不容分說地對尹小倩說：小倩，晚上前門有個局，你和我一起去。

尹小倩一臉為難地對他說：林總，今天我家孩子病了，我得早點回家帶孩子瞧病。

林健顯然有點吃驚，在他印象中，一向百依百順、隨叫隨到的尹小倩竟然學會找理由來推脫工作了，他遲疑了一下，問：哦，家里不是還有你老公嗎？

尹小倩在心中憤憤地嘀咕：你也是孩子他爹，你怎么不老實呆家陪你閨女？

但嘴上卻說得有理有據：碰巧孩子爸爸今天晚上也加班。

林健看了看尹小倩，擺手說：今天你回家陪孩子吧。不過，明天在地壇東門要請媒體吃飯，都是文化人兒，你要和我一起去。

他看尹小倩不置可否，又補充道：那個會所很獨特，我看上了一種茶葉盒，我想咱們這次送客戶的樓書資料就用這種形式包裝。

因為牽涉到工作，尹小倩不好推辭，在沉默中應了他。

幾千年來，中國人都是通過吃飯交流感情。通常，林健和媒體吃飯要喝紅酒加電腦桌，和領導吃飯，喝白酒加麻將桌，和客戶吃飯，喝洋酒加談判桌。酒是用來壯膽的，桌子是用來拍板的，酒和桌拼在一起，無事不可為。有時候，一桌客滿，硬擠不進來，還得單開一桌，是為換個局；有時候，人不夠，現場吆喝人來，是為策劃推廣，分而食之，是為共同事業，酒醉飯飽，是為既得利益。

那天晚上，尹小倩臨睡前沒有看書，而是靜坐著發呆，我知道她內心在猶豫和掙扎。

隔壁鄰居家的收音機里傳來了咿咿呀呀的唱詞：咱不是那癲狂柳絮隨風舞，何必學這些輕薄桃花逐水流……

尹小倩沉思良久后，恨恨地說：失業事小，失節事大！

我很欣慰，她沒有像有的女人那樣說出：失節事小，失業事大！

那晚，我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她輾轉反側地在我身邊“翻烙餅”我都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