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真的推開他、不再依戀他，他也不打算放手；他跟她或許就像那平行的車轍，即便注定沒有交集，也要一路相伴相守。

如果不是怕引來那兩個差役，安然一定會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天曉得她這幾個月是怎么挨過來的！在那樣一個暗無天日、蟲鼠橫行、呼號與詛咒不絕于耳、死生界限都不甚分明的地方呆了那么久還沒瘋掉，一半要歸功于先前的經歷已讓她領教了人生的無常，但更重要的還在于她從沒有徹頭徹尾的絕望。在支撐她活下去的強烈信念中，顏淵旻占了相當一部分比重——她還沒來得及跟他道歉、請求他原諒呢，怎能輕易死掉？為了有機會親口說出那句“對不起”，她發誓要活到上刑場的最后一刻，哪怕如螻蟻一般卑微。事實上，除了偶爾想起存檔畫上的鍘刀，她更多時候害怕的是他因為自己做出什么瘋狂的傻事。然而，這么長時間以來都沒有他的任何音訊，她的心終于一天天消沉下去，直到方才一覺醒來，發現他居然好端端地近在眼前。那還有必要再假裝堅強嗎？就讓淚水流個夠吧，帶走盡可能多的委屈和傷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從沒想過要打你，那一掌…我…真的，你相信我…”

“噓——”他輕柔地撫慰著她，“說對不起的該是我！是我不好，沒能早點趕回來，害你受了這么多苦！”

因為有要緊事，顏淵旻出門在外近三個月，回來后才知道宮中接連出了好幾檔事：先是國畫院新科院首因畫壞了《皇家禮佛圖》丟官入獄，險些命喪囹圄；接著是珍妃對太后偏袒裴貴人的積怨因后位之爭進一步激化，當面出言不遜，竊行巫蠱之術，結果被打入冷宮。當然，這只是官方說法，坊間盛傳此二人是因暗通款曲被逮了個現形，才引發了潑天大禍。他們背后的幾大家族為求自保，紛紛辭官、讓權、告老、稱病，朝堂上風向一時大變。顏淵旻才不管它哪種說法，他只要安然安好，可她居然遍尋不見！父親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好通過別的途徑，幾經輾轉才掌握了確切消息：安然確實在死牢呆過，但皇上因如悲禪師在開春祭典上的一句話大赦天下，她也被改判充軍，發配到西北邊境的洪城。顏淵旻到慶安時，安然動身已有半個多月，因為拿不準走哪條路，他便催著“赤焰駒”一路狂奔到響水堡——距洪城最近的城鎮，也是出關必經之地。

“是我大意了，不該撇下你一人?！彼庵募绨驅⑺稣?，為了確認她是否完好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卻不想剛剛平復的心痛又再度發作?！八跄苓@樣對你？！”

他？龔至昊嗎？他怎么不能這樣對她？可以為她跳崖，也可以將她打入天牢；所謂的帝王心術不就是覆雨翻云、真偽莫辨，只要形勢所需，死能復生生可如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