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莊學(xué)成,任為護院
- 大唐風華錄
- 曦和夫人
- 2337字
- 2013-07-06 12:38:28
臘月。十五的月亮,皎若銀盤,長安滿城,皆披光華,城外幽谷,氣霽聚于地表,云斂天末,木葉無聲紛飛落下,落于地表歸根,輕發(fā)細微的“擦擦”聲,澄黃的野菊不顧秋風中瞬時的消散,暗自釋放濃郁的清芳,孤雁哀鳴低飛于江畔,祭奠白日死與獵人利箭之下的伴侶,湖面無一絲漣漪,升清質(zhì)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柔祗雪凝,圓靈水鏡。
本是一片凄清寂靜,卻因一聲刀劍穿透血肉和隨之而來的一聲悶哼多了七分肅殺,“莊兒,殺了我,去找她。”
中年男人半跪于地,背后心口處抵了一把寒光凜冽的寶劍,已入體半寸,粘稠的血液在白袍上觸目驚心的蔓延,男人卻好似沒事一般,聲音平穩(wěn)堅決,語氣是近乎嚴厲的命令,而那嚴厲背后似乎又藏著無盡的滄桑和宿命終結(jié)的哀傷。
夏莊一手持劍,目光死死的鎖在那朵在如雪白衣上慢慢綻放的嬌艷紅蓮,看著從不屈膝的師父單膝跪地背對他,永遠挺拔的身姿竟隱約可見蒼老,全身不禁不受控制的可怕的顫栗著,蕭瑟秋風中額頭竟是隱現(xiàn)汗滴。
此刻的師父卻表現(xiàn)的似乎并不是生命垂于一線的敗者,而依舊是那個板著臉拿著柳枝和拿著木劍的小人兒自如對打的師父,“啪!啪!”無論小人兒怎么七手八腳的揮舞著木劍抵擋,柳枝還是一次次狠狠打到身上,衣服很快破出一道道口子,孩子嬌嫩的皮膚上得傷痕越發(fā)密集,滲著血,火燒般疼痛,體力也漸漸不支,揮劍的動作逐漸遲緩,到孩子依舊緊緊把嘴唇咬的青白,倔強揮劍不停,終于,那孩子膝蓋又挨了一下,腿一軟,跪倒于地,師父終于停手,柳條隨手扔到一旁,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白瓷瓶,扔到孩子眼前,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小小少年半跪著的單薄的身子在風中顫栗著,手握拳堵住嘴努力抑制著嗚咽聲,汗水和懊惱的淚水自臉頰流下,長長的睫毛微垂,遮住像剛從水里取出的寶石般的眸子。
猶記得那是一個漫天飛雪的寒冬,臘月的風輕易的穿透破舊骯臟的衣衫,夏莊緊緊摟著妹妹,貼著墻踉蹌的走到一家大戶朱門之前,守門的家丁把掃把靠在門旁,多所著把手揣在袖子里,一邊來回跺腳走步,一邊咒罵著長安少見的冰凍三尺的鬼天氣。
看見臟兮兮的夏氏兄妹就要踏上平整的臺階,一肚子悶火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抬起就是狠狠一腳,夏莊急忙一把把妹妹護在身后,胸口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腳,一個不穩(wěn)向后摔去,狠狠摔在地上,胸口的陣痛讓他一陣咳嗽,涌上一口鮮血,自嘴角流下,“哼!臭叫花子滾一邊兒去!別臟了我們的府第!……”家丁似乎滿臉的橫肉都得意洋洋的皺起來,狂吠的惡狗一般說著惡意的咒罵。
妹妹撲上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夏莊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啲叱道:“不許哭!忘了娘說的了嗎?!”妹妹被嚇住了,拼命忍住嗚咽,娘去世時,妹妹只有五歲,依稀記得娘親是個極美麗羸弱的女子,淺色的布衫永遠打理的干凈得體,當村里的年紀略大的孩童一邊罵著“沒爹的野娃!”一邊拿土塊丟他們時,妹妹永遠是哭著跑開,而夏莊則用瘦小的身軀拼命擋住哄笑著要追去的少年們,無數(shù)次被推搡著摔在地上,直至渾身摔的青紫,那些少年才“呸”的朝他身上吐口唾沫,勝利的邈視著蜷縮在地上的夏莊,看到夏莊仇恨的目光忍不住有些膽怯,但還要扔下一句“賤胚子!”這才肯走。
夏莊五指陷入土地,狠狠的扣著地上的一掊土,眼中恨意如火燒般蔓延,直到一天,夏莊自山上砍了柴回來,突然遠遠看見從不登門的黃屠戶從家里門前的小路向外走,趕緊快走幾步,先是看見妹妹躺在院里的水井旁,扔下背上的柴火,沖到妹妹身旁,手顫抖的探了探妹妹的鼻息,感受到那一絲微弱的氣流時,終于放下心來,忙從井里捧了一捧水送到妹妹嘴邊,輕輕的喚著她。
妹妹終于轉(zhuǎn)醒,仍有些迷糊,聲音嘶啞的低聲說著:“娘…娘…別欺負我娘…”頭一歪,又昏睡過去,夏莊這才意識到從不出門的娘親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出來,忙把妹妹抱到院里的小木椅上安置好。
夏莊一邊大聲喚著“娘!娘!”一邊朝屋里走,推開半掩的木門,一股甜腥的血氣撲面而來,不安的掀開藍地白花的布簾,夏莊就這樣呆愣的看著竹榻上的母親,白底紅花的綢緞衣裙,發(fā)間的華麗珠釵,是母親平日從未有過的華麗打扮,略施薄粉的面龐嬌嫩如花,只有腕間那深深的傷口流出的刺目鮮血提醒著夏莊,娘親不在了,娘親……死了。鮮血染紅了母親腕間的瑪瑙珠串,也染紅了夏莊的雙瞳,“啊!”夏莊突然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一步一步,邁著沉重的步伐拎起門口剛剛丟下的斧頭,出了門。次日。村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黃屠戶死在家中,死狀極慘,而夏家母子一夜間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不見聲訊。
往事在頭腦中飛旋,讓夏莊一陣眩暈,自被師父帶回山里教導(dǎo)。他和妹妹見的最多的就是師父不留一絲留戀離開時飛揚的寬大袖角,師父從來寡言少語,只每天同他們兄妹對打一陣后,扔下一瓶傷藥。
幾年前,當師父把從小跟他相依為命的妹妹送走去保護一個人時,心里不是不恨的,但想到師父雖然嘴上不說,表面上對他們近乎冷漠,但他知道,如果他們兄妹兒時沒有師父每日照料,恐怕早已死于饑寒交迫之中,這種再生之恩,他一直感激,哪怕教他武功只為了利用,哪怕只是一刻棋子,他如今依舊下不了手弒師,雖然,這是他出師,可以走出自小生活得一方小小天地,甚至有機會尋找妹妹回來的最后考驗。
“優(yōu)柔寡斷,難成大器!”正在夏莊愣神之際,師父突然出其不意的身體猛地后仰,夏莊手中的劍,就這樣“嗤”的一聲深深刺入師父的后心口,“師父!”夏莊一個趔扒摔倒于地,一只手扶住師父無力摔倒的身體,另一只手慌亂捂住不斷有血汩汩流出的師父的心口,“莊兒,”隨著師父開口,又有一大口血從口中涌出,夏莊已是無措至極,甜腥的血味充斥在空氣之中,像當年娘親的血一樣刺激著他的鼻腔和眼眶,“不要管我,拿著我懷里的…玉…玉佩…去長安…李府…定要…定要!護她周全!”這是師父對夏莊說過的最多的話,似乎耗盡了他最后的力氣,終于玉佩自手中滑落,握劍一生的手無力垂至身側(cè)。
拿過玉佩握在手里,夏莊看著前方,喃喃道:“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