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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櫻吹雪(一)

  • 尋找夜鶯
  • 濯木
  • 5129字
  • 2011-10-18 12:49:02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在這樣安靜的空間里,人似乎特別容易回憶起往事。宮揚微閉著雙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美麗的臉龐。那張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清麗柔和得像早春的櫻花。叩門聲響起,宮揚中斷了回憶,“進來。”

夜鶯捧著一件湖藍色的衣裙推開門。她來找宮揚歸還之前酒會穿的裙子,卻被告知總裁正在頂樓等待自己。

這是夜鶯第一次來到櫻花大廈的頂樓。這里是宮揚的專屬空間,沒有他的允許,其他人絕對不能進入,連他的貼身秘書也不例外。她曾經聽過許多關于這一層神秘空間的猜測,大多是想象宮揚將這里打造成了奢華的休閑場所,或許總統套房、娛樂設施一應俱全。然而,今天真正有幸來到這里,眼前的場景卻著實在意料之外。

走進電梯外的大門,面前是一片開闊:將近兩百平方米的空間里栽種著各種綠色植物,從高大的喬木到藤蔓灌木都一應俱全。雖然位于密閉的室內,這些植物卻全都長得郁郁蔥蔥,地面上甚至還覆蓋了一層綠油油的草地,可見設計者的用心良苦。走進綠意中間,不時可以聞見各種花香,玫瑰、茉莉、桂花……這里的空氣不同于寫字樓中一貫的干燥,而是濕潤并充滿生命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后,一輪暖陽當空懸掛,絢爛的日光灑滿了整個房間,讓眼前的一切有如仙境。一株花冠巨大的櫻花樹屹立在這個大花園的中心,樹上的花朵正怒放著。枝頭春意盎然,地上落英繽紛。放眼望去,整個視野中紅綠相間,生機勃勃,讓人舒服到了極點。

夜鶯目瞪口呆。誰能夠想到,在名滿日本的櫻花集團的頂樓,竟然沒有豪華的裝潢,沒有私密的SPA會所,取而代之的是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所在。

“你來的正是時候,這是最后一段花期了。”宮揚的聲音從櫻花樹下傳來,“歡迎來到我的秘密花園。”

夜鶯望著悠閑地坐在樹下泡茶的宮揚,也顧不上問候,驚訝地問道:“櫻花在夏天也能開花?”

宮揚端詳著面前不可置信的女孩。像,真的很像,他在心中默默說道。良久,他回答道:“這是我為了某個人特意培育出的兩季櫻,它的花期比一般的櫻花要久,可以一直從早春綻放到夏初。”

夜鶯臉上的訝異稍微平復,“想不到總裁不僅是商界精英,在園藝方面也是個天才。”

宮揚淡淡一笑:“說不上什么天才,只是略微有些心得,又肯鉆研罷了。這些植物全是我無聊的時候侍弄出來的,當我心情不好時,我就會上來擺弄一下花草。這個地方給了我很多寧靜。”

環視四周,夜鶯發現這里的布置真正稱得上巧奪天工。原本,在這樣空間封閉的寫字樓,這些植物根本不可能生長。但是宮揚卻巧妙地設置了堆放有土壤的培養基,擁有智能系統的培養基會定期向植物根部輸送養分和水。同時,這里的空氣也是模擬自然環境下的空氣成分調和而成的。這些想必會花費很多功夫,耗費的金錢更是不在話下,可宮揚看起來卻樂在其中。這時,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于是將手中的衣裙遞給宮揚:“總裁,多謝你的裙子,它幫了我大忙。”

宮揚輕輕撫摸著面前那塊刺繡精良的絲綢。二十年過去了,它依舊嶄新靚麗,就好像從未受到時光的磨蝕。然而,作為歲月親歷者的他,如今卻已經老去。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宮揚抬起頭,溫和地說道:“夜鶯,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掏出皮夾,從里面取出一張照片。夜鶯好奇地接過。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已經老舊泛黃,然而照片上的人,卻讓夜鶯的臉色驀地一變。

照片里有三個人,面龐看起來都很年輕。最左邊的是宮揚,那時的他,看起來頂多二十歲,眉宇之間意氣風發。站在右邊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長的十分英俊,讓人感覺溫潤如玉。而在他們中間的是一位美麗的女孩,身著一條繡有櫻花紋路的旗袍,眉梢眼角都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好似一朵初放的櫻花。而她的面容,赫然與夜鶯有著七八分相似。

夜鶯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宮揚看著她,柔聲道:“和你長的很像吧。她叫阮櫻,故鄉是一座叫作榕城的小鎮。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穿著這條藍色的裙子。”

回憶的匣子瞬間打開,恍惚中,夜鶯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位于海邊小城的家。從她懂事時起,就知道自己沒有父母,只有爺爺。爺爺從來不對她說起爸爸媽媽的事,偶爾她問起,他刻滿歲月痕跡的臉上會浮現出一種溫柔的哀傷。他說,你媽媽在生下你之后就過世了。你一定要記得,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人,爺爺很愛她。

爺爺對她很嚴厲,話也不多,但是是一個很盡責的長輩。他有他疼她的方式,他盡自己所能地滿足她成長中的所有要求,他讓她接受最好的教育,甚至,他會讓人寸步不離地保護著她。記憶中,爺爺總是威嚴而不茍言笑。而關于母親,夜鶯只知道,每年她的忌日時,爺爺就會在靈堂里不吃不喝待一整天。

靈堂里供奉有母親的遺像。照片里的女子有著好看的眉眼,笑起來溫柔如水。照片的背景是院子里那棵櫻花樹,夜里,爺爺常常會坐在下面發呆。不管遇到什么事,開心的,悲傷的,夜鶯總會跑到母親的照片前講給她聽,好像這樣,就可以彌補一些從未見過她的遺憾。

宮揚望著眼前的少女,和藹地問道:“你爺爺還好吧?”

夜鶯回過神來,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自從來到日本,我就再也沒和他聯系。不知道他會不會被我給氣到不好……”

她的話讓宮揚不由得笑出來。他了然地看著她:“你這樣子偷跑出來,你爺爺一定會很生氣。當年你媽媽這么做,后果可是很嚴重。”

說到這里,他驀地頓住了,然后眼神變得有些黯然和悲傷。夜鶯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總裁,你,是我媽媽的故人?那么照片上的另一人是……”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句話并沒有說完。宮揚直視她的眼睛,和緩地說:“你已經猜到了。他就是你父親。”

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夜鶯的身子重重一顫。握緊手中的照片,她膽怯而又貪婪的望著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修長的眉,泉水一般清澈的雙眼,抿起的嘴唇帶著一抹優雅的笑。那樣芝蘭玉樹一樣的氣質,與他身邊的女子簡直般配到了極點。

望向窗外的天空,宮揚再度回憶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歲月。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悵然:“過去,我們三人是很要好的朋友。”

第一次見到阮櫻,宮揚就再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在省城,宮揚所在的家族有著極好的名聲,世世代代的書香世家讓當地人談論起宮家時都帶有幾分敬仰。而再加上宮揚的父親與當時的市長頗有交情,從名門大戶的家主到日進斗金的商賈都很給宮家面子。在宮揚十八歲生日那天,整個省城的名流都前來參加他的成人禮。就連那位在榕城富甲一方的鹽商阮丘都帶著自己的獨生女兒趕來慶賀。

那是一場盛大的舞會。在那個年代,對于不用為生計發愁的人來說,各種舞會就是打發無聊時光的最好方式,有些人甚至甘愿沉迷于這樣的醉生夢死之中。而宮揚生活的地區又是魚米之鄉,人們靠打漁采鹽為生,大多生活富足。于是,就連普通老百姓都樂意湊湊這些大排場的熱鬧。宮家唯一的少爺的成人禮,街坊鄰居們當然不愿意錯過,而平日里樂善好施的宮家人緣又極好,就這樣,整座宅院都擠滿了前來祝賀的人。阮櫻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在驕傲得目空一切的他面前。

宮揚站在客廳中央,應酬著各種各樣的人,覺得虛偽又無聊。及冠之年的他已然英氣逼人,英俊挺拔得如同一棵柏樹。來參加舞會的人無一不對他青眼有加,從大家閨秀到平常人家的女兒都暗送秋波。一起長大的玩伴在一旁悄聲評價著各位女賓,看到條件不錯的便按捺不住地問他的意見。宮揚嗤之以鼻。“這些女孩子啊,全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在我看來沒什么不同,更不可能讓我心動。”

話音剛落,宮揚聽見一片騷動。管家在宅院門口高聲道:“榕城的阮先生和阮櫻小姐到!”

人頭攢動中,他看到一個身著淡藍色茉莉刺繡旗袍的少女款款從門外走來。她眸若秋水,肌膚勝雪,烏黑的秀發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仿佛剛從一幅寫意的江南煙雨畫中走出,一步一步,全踏在了他心頭。她穿過人群,步態是那樣的優雅,卻又帶著一股少女的嬌憨,唇邊噙著的那抹溫柔的笑,有如枝頭含苞待放的櫻花。

母親快步走過來,拉著他走向阮丘父女:“快過來看看你未過門的媳婦兒。”

阮櫻立在他面前,皎潔的面容十分柔和。她看著他,未語先笑:“你好,我是阮櫻。”

而一向鋒芒畢露的他,在她那溫婉的一笑中,竟然怔怔地紅了臉。

宮夫人那句“未過門的媳婦兒”理由確鑿。宮揚的父親與阮丘在年輕時就是患難之交,兩人多年來的友誼十分深厚。18年前,當宮父帶著妻子前去榕城拜訪阮丘時,兩家人相談甚歡,當即就指腹為婚,為兩個尚在腹中的胎兒定下了娃娃親。如今,阮櫻出落得亭亭玉立,求親的人早已踏破了阮家的門檻,但卻都被阮丘回絕。宮夫人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是自家兒媳婦的不二人選,于是當即拉著一對少年少女到一旁熱烈交談了起來。

宮揚不是沒有聽說過這個與自己有婚約的女孩。然而在他心目中,無論是阮櫻還是婚姻,都距離自己十分遙遠。況且,對接受西式教育的他來說,這種父母做主定下的婚約原本就是無效的。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畫中人一般的女子,他那顆倨傲的心仿佛微微一動。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如漣漪一樣開始擴散。

中途,母親被來賓叫走,于是這個小小的角落只剩下了第一次見面的兩個人。宮揚訥訥地低著頭,半晌不能言語。終于鼓足勇氣抬起頭來,卻發現阮櫻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應該也知道他們的婚約,于是看向他的目光中有幾分羞澀,幾分溫柔,幾分熱烈。宮揚覺得自己幾乎快融化在那樣的目光中。他定了定神,說道:“阮小姐和我想的很不一樣。”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是無盡的天真爛漫,“我也有同感。”阮櫻想象中的宮揚是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子哥,可是眼前這個青澀的少年,卻讓她感到驚喜。

不得不說,那是一個好的開始,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的三個月,阮丘和宮父一同出了遠門,阮櫻就借住在了宮家。她和宮揚志趣相投,兩人每天有說不完的話,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宮夫人對此十分欣慰,幾次暗示性地向宮揚提起了成婚的事。可每當這時,宮揚總會遲疑地說:“我們都還太年輕,再等等吧。”

他喜歡阮櫻,可是這并不足以抹滅他一直以來的人生理想。那時的青年大多有著滿腔干一番大事業的熱血,宮揚也不例外。他一直夢想著走出家門看看這個世界,夢想著丟棄家族的光環,夢想著擁有自己的頂天立地的事業,夢想著先修身,再齊家。他不想一輩子當一個安于現狀的紈绔子弟。

就這樣,宮揚和阮櫻享受著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時光。而在第二年櫻花的花期快要結束時,宮揚做出了留學日本的決定。

那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清晨,他和阮櫻照例到河邊散步。阮櫻仰頭望向頭頂云霧般的櫻花,喃喃道:“真遺憾,今年的花又快開敗了。每年我最喜歡的就是櫻花開放的時節。”

“如果你喜歡,以后我一定為你培育一種能開到夏天的櫻花。”宮揚說道。

阮櫻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櫻花也能開到夏天?”

宮揚點點頭,望向她的目光中柔腸百結:“只要用心,不是不可能。”

阮櫻笑開來,有幾分甜蜜。身邊的這個大男孩沉穩而體貼,應該是能托付終生的人。她遲疑著,羞澀地開口道:“宮揚,我想……”

一陣風吹來,她要說的話被淹沒在櫻花雨中。宮揚側過臉來,溫和地問道:“什么?”

或許還不到時候吧。阮櫻微笑搖頭:“沒什么。”反正他們還有的是時間。

然而宮揚看著她,說出的話讓她措手不及:“櫻,我要去日本讀書了。”

少女愣住,半晌,怔怔地問道:“為什么那么突然?”

“我一直有這個意愿,但是母親卻不舍得我漂洋過海。前些天在日本經商的堂哥回來,說起那邊的光景,母親終于松了口。父親也愿意讓我出去長長見識,只要我兩年之內回來結婚。”他深情地說道:“阮櫻,可以等我兩年嗎?兩年之內,我一定娶你。”

阮櫻垂下睫毛,心頭彌漫起一股苦澀。他們的結合雖然是水到渠成,但在少女心性的她看來,總應該再有些羞于開口的浪漫。她一直在等他的告白,卻等來了一句溫柔而不容置疑的“兩年之約”。想到自己的人生被這樣人為地束縛,想到接下來的兩年要在等待中度過,她不由得有些不甘。然而,看著眼前少年好看的眉眼,看著他的意氣風發,這些,統統由不得她拒絕。猶豫了片刻,她抬起眼笑道:“好。”

至今,宮揚仍然記得當時心中的喜悅。那時的他覺得,有這樣一個女子在故鄉等待著自己,背井離鄉的苦將統統不值一提。無論遇上怎樣晦澀的境地,想到她,應該都會覺得溫暖吧。可是,如果讓20年后的他再選擇一次,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選擇留下,就算一輩子守在了家鄉,卻也守住了她。

夏至日那天,宮揚正式啟程前往日本。全家人為他踐行,他卻沒有見到阮櫻。一直到站在甲板上,他仍然在人群中搜尋她的身影。最后,他失望了。他想,或許阮叔叔把她接回家了吧。

船只漸漸駛離中國的海岸。這時,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身去,眼前的人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竟然是穿了一身男裝的阮櫻!

宮揚目瞪口呆:“你怎么會在這里?”

阮櫻笑得云淡風輕:“你要走,我絕不阻攔,但我不能放你一個人走。這兩年,你休想把我扔下。”

她的一番話說得霸道而又倔強。宮揚忽覺自己這才真正認識了阮櫻。她并非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骨子里,她有著一股叛逆。可是,看著這樣肆無忌憚的她,他卻覺得很幸福。畢竟,那時的她,為了自己,拋棄了整個安穩靜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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