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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潸然(上)

  • 尋找夜鶯
  • 濯木
  • 4605字
  • 2011-10-18 12:49:02

太陽西斜的時候,越野車終于在一片紅樹林的盡頭停了下來。錫德拉好手剎,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靜謐大海,嘴角靜靜地揚起一個弧度。他抬起眼看了看后視鏡。夜鶯已經(jīng)睡著了,頭向左邊歪過去,正好枕在崇玖肩上。而崇玖低垂著雙眼,目光細細地在她臉上流連,像在打量一件珍寶。

錫德眼中泛起漣漪,然后又沉寂下去。旁邊的安澈從睡夢中醒來,睜眼看見外面的景色,伸了個懶腰,拉長尾音道:“終于到了啊~”

夜鶯這時才被驚醒。察覺到自己和崇玖間的曖昧姿勢,她飛快地直起身來,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洋溢起笑容開門下車。

眼前的景色實在是讓人心情舒暢。無人的海灘上鋪滿白色細沙,海浪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將沙灘沖擊得如奶油一般平滑。海天一線的地方,太陽剛好落下一半。懸浮在海平面的球體被海灣的弧度擋住,只剩下略顯昏暗的余暉柔和地渲染整片天空。天空中飄浮著幾縷粉色的云霞,青山庇護下的淺水灣,此時籠罩在淡淡的紫色中,遠遠看去如同一幅精美的剪影畫。遠處山脊上隱約可見的風車,此時也成為天邊一個個小小的影子,卻仍然在不知疲憊地轉(zhuǎn)著。真是寂寞啊,夜鶯在心里發(fā)出這樣的感嘆,不知道是為了那些隱藏在群山中的風車,還是為了此時站在這里的自己一行人。

這個小小的海灣幾乎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就像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站在海邊,海水輕輕地拍打著夜鶯的小腿,有關(guān)大海的記憶突然席卷而來。

剛和崇玖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曾一起去過沖繩。那次旅行是夏日里最甜美的記憶。那時的他們都還很恣意,用力地愛,用力地爭吵,卻能在一個擁抱間就又和好。他們在海豚游弋的水池中接吻,躺在海灘上看滿天繁星。他們穿情侶裝,拍很多合照。他們覺得,只要在一起,就能有用不完的熱情,就算把彼此融化在夏日肆無忌憚的陽光里,也在所不惜??蓮哪菚r到自己在狂風暴雨中被錫德救起,難道又過了很久嗎?

夜鶯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那個漫長的臺風天,她至今仍然將每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崇玖冰冷而陌生的眼神,冷入骨髓的雨水,幾乎將人吹散架了的大風,可以吞噬一切的海水。即使是有錫德堅強的臂膀,在此生最刻骨銘心的疼痛面前,自己依然顯得那么無力。

晚風迎面吹來,帶著海洋的氣息,仿佛是在安撫她。夜鶯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潮濕的情緒再度埋藏回心底,然后轉(zhuǎn)過身,看向也在靜靜望著大海的三個人。“我餓了,”她笑道。“你們該不會沒帶吃的就來了吧?”

聞言,錫德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是心血來潮想帶你出來的,沒想到海邊離市區(qū)這么遠。早知道這樣,在樓下便利店買些方便食品也好。”

“不要緊啊,”夜鶯的笑容帶著海風的清爽,“反正現(xiàn)在海也看到了,我們?nèi)ジ浇业胤匠酝盹埌伞!?

“這怎么行?不行不行不行,大老遠來一趟,就這么走了?我不干!”安澈抗議道?!?

夜鶯失笑,“那你總不能讓我們四個餓著肚子坐在這兒吧。我們還是……”

她還沒說完,一直沒說話的崇玖突然開口道:“夜鶯,你留下來。”

夜鶯一驚,轉(zhuǎn)過臉去看他。崇玖靜靜地看著面前沉寂的海灣,沒有回頭,“我們是為了你來到這里的,不管怎么樣,你得留下來?!?

他的話里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夜鶯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旁的錫德也勸道:“你忘記你以前說過什么了?你說,想一群人在海邊,一邊看星星,一邊燒烤喝酒聊天?,F(xiàn)在只是來到這里,可算不上幫你實現(xiàn)了愿望?!彼归_一個笑容,“這樣吧,我和安澈去附近人家看看,買一點酒菜,你們就在這里等我們?!?

夜鶯的一句“我和你們一起去”還沒出口,錫德就拉著安澈大步走上了車。

望著已經(jīng)亮起來的車燈,夜鶯在心里自嘲著自己的怯懦,然后轉(zhuǎn)過身去面對崇玖瘦削的背影。“所以,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是嗎?”

崇玖仍然一動不動,在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如同面前黑暗的大海一般深沉而無跡可尋。

錫德一言不發(fā)地發(fā)動車子,調(diào)轉(zhuǎn)車頭開上公路。旁邊的安澈默默地看著他,最終忍不住說道:“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什么?”錫德皺眉道。

“我要是你,就趁這個機會把夜鶯追到手?!卑渤好硷w色舞地說道,“就算再顧及彼此間的情誼,你也該偶爾為自己考慮考慮。再說,夜鶯都那么斬釘截鐵了,我看他倆不會再有可能了?!?

“她又不是東西,什么到手不到手的?!卞a德還是皺著眉,臉上卻有了一絲笑意,“我是喜歡她,可這不代表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她想要和誰在一起是她的選擇,而我在一旁陪著她,保護她,是我的選擇?!?

安澈一臉不可思議,“也就是說,你對她沒有任何占有欲?”

錫德眼神平靜而溫柔,“可以這么說。也可以說,我只是在等她做出那個選擇。在這個過程中,我不會去催促她,更不會強迫她?!?

“偉大的愛情哲學家,我太膚淺了,理解不了你大公無私的世界?!卑渤簾o語地扭頭看向窗外,“對我來說,要是不彼此擁有,就不叫愛情了?!?

錫德輕輕笑起來,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或許哪一天,她回過頭,也會發(fā)現(xiàn)我一直都在這里吧?!?

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到了海平面以下。片刻前縈繞于天際的縷縷粉色云霞此刻也歸于沉寂。海平面上,一道橘黃色的光暈渲染延伸,而以此為分界線,大海和天空的方向都由深藍逐漸過渡至黑色。那一道寂寞而溫暖的橘光,仿佛是太陽在向北半球做著最后的道別。

夜鶯和崇玖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終于,在天邊的黃色也快要消散之際,崇玖開口道:“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夜鶯瞳孔輕輕一跳,“你說。”

崇玖轉(zhuǎn)過臉來,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定定望著她,里面流淌著潮水一般的憂傷,“你真的……這么恨我嗎?”

聞言,她突然間就啞口無言。

恨,自然是恨過的。曾經(jīng),她也以為,自己會恨他一輩子,會恨不得將與他有關(guān)的一切回憶都從自己身體里剝除。然而如今,面對著他曾經(jīng)桀驁不馴如今卻寫滿悲傷的臉龐,面對他在大海波光中濕漉漉的目光,她突然就覺得自己恨不起來了。

畢竟,曾經(jīng)深愛過。

而隨著她的沉默,崇玖眼中的光芒似乎伴隨那抹暮光慢慢地熄滅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潮濕的漆黑。他轉(zhuǎn)過頭,自嘲地笑了笑。答案早就已經(jīng)了然于胸了,不是么。

看著他的失落,夜鶯心中也愈發(fā)疼痛。然而她最終沒有開口。說出來又能如何,既然事已至此,更沒有必要再徒增兩人之間的羈絆。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讓已經(jīng)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流出來。而淚水還沒有決堤,卻有雨水先一步落下。

片刻前還晴朗的天空,頃刻間已烏云密布。豆大的雨點噼啪砸下,之前還柔和的海風也漸漸大了起來。海面上的天氣最是變幻莫測,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到來。崇玖看了一眼黑夜中洶涌的大海,說道:“先去找地方避一避雨吧。”

海灣另一邊的巖壁上有一個不易看到的山洞。夜鶯眼尖,發(fā)現(xiàn)了它,于是和崇玖一前一后小跑過去,矮身進了洞中。兩人前腳進去,后腳傾盆大雨即至。狹小的洞穴里,他們微微喘著氣,一面因為剛才的一陣跑而心跳加快,一面卻又感謝這場暴雨將自己從方才的酸澀中拯救出來。等情緒平定下來之后,兩人卻又發(fā)現(xiàn),這里雖然可以避雨,但卻擁擠得可以,以致于他們盡管側(cè)著身,還是幾乎貼面站在一起。兩個人的呼吸就這么糾纏著,這樣曖昧的距離里,鼻腔里所充斥的都是對方身上的味道。

在這樣的尷尬之中,崇玖發(fā)現(xiàn)這個洞穴竟然還在往里延伸。他松了一口氣,隨即帶著夜鶯向里面更寬敞的地方走去。洞中一片漆黑,崇玖點燃打火機用作照明。往里走了沒幾步,一股潮濕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黑暗中似乎還有動物活動的窸窣聲響。

夜鶯有些不安地停下腳步。崇玖回過頭來,向她伸出手,“別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的目光溫柔而又堅定,是記憶中的熟悉模樣。夜鶯于是把手放入他手中,由他牽著自己向前走去。走了大概五分鐘后,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小小的洞穴遠比想象中幽深。事實上,這應(yīng)該是在喀斯特地貌之下形成的一個小型溶洞,打火機的光芒隱約照亮了一旁巖壁上處于發(fā)育初期的鐘乳石。而隨著不斷的深入,洞中的地形也變得復(fù)雜起來。

崇玖有些猶豫。他停下來,轉(zhuǎn)過頭對夜鶯說道:“沒想到這個洞那么深。這樣走下去恐怕不安全,我們還是返回吧。”

夜鶯點點頭。崇玖于是牽著她原路折返??熳叩蕉纯诘臅r候,他們看到了些微的亮光,海浪和雨水的聲音也清晰起來。崇玖又走了幾步,突然猛然停住。夜鶯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出不去了?!背缇撩嫒缢阑遥届o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

夜鶯走到他身旁一看,臉色頓時也變得煞白。不知何時,洞外的雨已經(jīng)越下越大。而隨著狂風暴雨,洶涌的潮水也早已蔓延上了這片淺談,兩人之前坐著的地方已是一片汪洋。半人高的大浪還在不斷向上吞噬,這洞口原本就離海岸線不遠,此時渾濁的海水已然灌進洞中,在洞口處堆積到了齊腰的高度,而水位還在不斷上升。這樣看來,用不了多久,大半個洞口的空間就會被淹沒了。

“這不是普通的雨,這是熱帶風暴!”夜鶯憑借幼時在沿海的生活經(jīng)驗做出判斷,心中充滿了恐懼與自責。天氣晴朗卻極度悶熱,這些原本已經(jīng)足以讓她感覺到一場臺風的到來,再不濟,也應(yīng)該留心臺風登陸前的預(yù)警信息。早知如此,她斷然不會連累崇玖他們來到這里,然后遇險。

崇玖卻先她一步從恐懼中恢復(fù)鎮(zhèn)定。他拉著夜鶯,疾步向溶洞中走去?!昂K€在注入,站在這里,我們都得被淹死。得盡快找一個地勢高一些的地方?!彼呑哌厗柕溃骸澳阌袔謾C出來嗎?”

夜鶯苦笑著搖搖頭,“出來得太匆忙,身上除了房卡什么都沒有?!?

崇玖抿緊嘴唇,右手卻更緊地握住她:“我也一樣。不過沒關(guān)系,在這種地方,就算有手機也沒有信號?!?

很快,他們走到了之前返回的地方,崇玖再度停下來,像是特意詢問夜鶯的意見一般:“還往前走嗎?”

夜鶯看了看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咬牙道:“走,這里地勢比洞口低,如果風暴持續(xù)一整夜,水肯定會漫進來?!?

“好,”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崇玖定了定神,將夜鶯拉得更貼近了自己一些。他身上傳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雖然在潮濕的洞穴里若隱若現(xiàn),卻切實可循。“那你跟著我,千萬別放開我的手。”

而在距離兩人藏身的洞口僅僅幾百米遠的地方,錫德和安澈坐在車子里,失魂落魄地看著已經(jīng)變成一片澤國的海灘??耧L卷起巨浪,瘋狂地向岸上襲來,幾乎快要淋到汽車的引擎蓋。眼前是此起彼伏的驚濤駭浪,哪里還有崇玖和夜鶯的身影。

他們兩人駛出好幾公里才找到一個小村落。敲開一戶人家的門,主人盡管滿臉驚訝,卻還是將他們迎了進去。坐了片刻后,主人端出一壺熱茶和一些飯菜,關(guān)切地問道:“你們是來旅游的人吧,今天有臺風登陸,怎么還會有人不要命地跑到海邊來呢?你們不知道,我們這里的海到了臺風季節(jié)可是經(jīng)常淹死人的……”

盡管錫德和安澈中文不好,卻還是聽清了幾個關(guān)鍵字。大驚失色之下,主人還在繼續(xù):“看這天氣,頂多半個小時,風暴就該來了。你們也別走了,今晚先留在這里避避風吧……”

聞言,二人當即不顧對方的勸阻,瘋了一般地沖出去,發(fā)動車子,向海邊疾馳而去。這時昏暗的天空中早已銅云密布,狂暴的大風將路邊的大樹吹得彎了腰。一路上,安澈拼命給崇玖夜鶯打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最后,夜鶯的手機終于接通了,響起的卻是桑婭的聲音:“喂?”

安澈愣了,“桑婭,怎么是你?”

“夜鶯忘帶手機出去了。我還要問你呢,你們把她帶到哪里去了?G市有臺風登陸,你們快給我回來……”

“桑婭,你聽我說,我們在海邊,紅樹林,夜鶯和崇玖出事了,你快找人過來……”說了一半,聽筒里突然響起忙音,安澈和錫德的手機都沒了信號。

“大概是狂風把天線給刮斷了。”錫德臉色蒼白。

頂著大風來到海邊,看到這樣的光景,錫德一言不發(fā),緊握住方向盤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安澈定了定神,安慰他道:“他們沒那么傻,下雨了,肯定會找地方避一避的。”

錫德沒有說話。這樣的一幕,竟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在大阪的臺風中救夜鶯的模樣。

“夜鶯,你們一定要堅持住。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把你救回來?!?/p>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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