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叛
- 尋找夜鶯
- 濯木
- 4394字
- 2011-10-18 12:49:02
崇玖回來了。
這件事發生得很突然也很離奇。原本,宮揚取消了一切與Schlafomh有關的活動,盡全力封鎖崇玖失蹤的信息,與桑婭在渡邊組總部進行了三天的地毯式搜索。而渡邊恒也極力配合,派出將近一半的弟兄找尋崇玖的下落,一邊馬不停蹄地與侄子聯系。但宮本賢將這次把事做得滴水不漏,不僅本人杳無音信,連綁架崇玖的幾個渡邊組成員也一同人間蒸發。就在渡邊恒憂心自己小指的時候,宮本賢治竟主動來電,稱自己不過是為了嚇唬嚇唬崇玖,現在玩膩了,已經準備放人。
渡邊恒長長松了口氣,又不住地向宮揚鞠躬致歉:“實在抱歉!事后我一定會重重懲罰那幾個組員,到時候讓他們親自登門向您謝罪!”
一個黑幫組長竟為了侄子的過錯向自己點頭哈腰。既然崇玖平安無事,宮揚也就無心追究,揚揚手道:“罷了,人平安就好。”
宮揚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夜鶯,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可以聽見安澈歡呼雀躍的聲音,然而電話那頭的夜鶯卻顯得十分平靜。宮揚本能地感到整件事情透著怪異。宮本賢治為什么會突然放人?以夜鶯的性格,得知這一消息難道不該是最高興的一個?他隱約覺得不安,然而縱然是他,此刻體力腦力也已透支到極限,于是便也無暇顧及。
歸來之后的崇玖,長發凌亂,面色慘白,臉色疲憊虛弱到了極致,甚至連眼神都是從未有過的空洞。眉角一道疤痕長長地延伸到耳后,險些讓他毀容。這樣的狀態讓所有人都很不安,可是他卻不肯告訴任何人這三天的經歷。公寓門打開,桑婭尖叫一聲,赤腳跑到崇玖面前,死命地抱住他。崇玖任由她抱著,眼神卻直直望向坐在客廳地板上的夜鶯。夜鶯與他對視,表情復雜,仿佛混合了喜悅、欣慰、無助、悲傷……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的瞬間,好像一切都凝滯住了。
終于,崇玖輕輕推開啜泣不已的桑婭,大步走向夜鶯,用力將她擁入懷中,低聲道:“我回來了。”
抱住她的剎那,他終于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三天里的經歷仿佛一場噩夢,而他差點就醒不過來。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想說,我差點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想說,我是靠想你才支撐下來的。
他想說,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他想說,以后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我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
然而,他最終什么也沒說,而只是用盡全力地抱緊她。劫后余生的慶幸、絕望過后的溫暖、不堪回首的回憶,統統化為淚水沖刷而下。兩個人都是那么悲喜交加,卻又拼命享受這重逢的幸福。可是,就是從那時起,兩人不再坦誠相對,彼此心中都有了不為人知的黑暗角落。他們都以為噩夢已經過去了,殊不知,還有更大的考驗等待著他們。
凌晨三點,崇玖仍舊無法入睡。一閉上眼,這三天的每一個瞬間就如潮水般向他涌來。他起身走到窗前,默默注視著窗外寂靜的夜和昏黃的路燈,第一次覺得,原來這樣的平靜生活也是一種奢侈。
叩門聲輕輕響起,崇玖沒有做聲。片刻后,門被推開,桑婭的聲音響起:“你果然還沒有睡。”
崇玖撐住額頭,疲憊地閉上雙眼。“經歷了這樣的事,恐怕沒幾個人能夠安然入睡。”他走到床邊坐下,“桑婭,我們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桑婭走進來,在窗邊席地而坐,湖藍色的雙眼仿佛流淌著萊茵河的河水,“崇玖,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崇玖揚了揚嘴角,“是么。那么你房間里的聲音,難道我會聽錯嗎?”
“那天,在我家……我的確是和那個男人上床了。”桑婭垂下雙眼,金色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但我是迫不得已的。他是我媽媽的情夫,在我家看見我便起了歹心。他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和他上床,他就把媽媽販毒的事告訴警察。我不想媽媽坐牢,所以只能答應他。”
桑婭的聲音很平靜,但卻讓崇玖的心一緊。他想起曾經見過幾面的林茨夫人。那個神經質的女人,廉價暴露的衣著以及臉上的濃妝掩蓋了僅存的一丁點昔日風采。她每天煙酒不離,每次崇玖去桑婭家,她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又出門徹夜狂歡。她把桑婭視為一次放縱的意外,平日里更是把她當作自己的出氣筒。可桑婭對此毫無怨言,每次崇玖為她感到不公,她總會搖搖頭說道:“她是我媽媽。”
“在我心里,媽媽雖然從來沒給過我好臉色,也幾乎沒有盡過撫養的義務,但如果沒有她,我會和那個整天被流浪漢們欺負的小比利一樣流落街頭,甚至淪落到貧民區當一名雛妓。媽媽總是不停地換情人,她的情夫總是出手很大方,他們給她很多錢,于是我們住上了那么好的房子,我也得以沒有中途輟學。所以,當那個男人對我提出非分之想時,我沒有拒絕。我不能讓媽媽去坐牢,這是我欠她的。”
桑婭從沒有對崇玖說起過這些。在少年崇玖的眼中,桑婭完美得就像現實世界中的天使,他知道她家境不好,卻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就承受了這么多心酸。“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這些,我們或許就不會……”
桑婭慘笑了一下,“我的確想過向你解釋。可是你給過我機會嗎?那時的你驕傲得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而你既然認定我背叛了你,我最終也就放棄了。”
崇玖腦海中浮現出那時的情景。桑婭每天到教室門口等他,可他卻視而不見地走過。沒錯,從過去到現在,他一直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背叛。那天之后,他已經在心底判了桑婭死刑。一時間,他內心充斥了自責、歉疚以及無力感。良久,他嘆了口氣:“為什么離開德國?”
“轉學之后沒過幾年,媽媽就因為酒精中毒而死。我已經成年,也拿到了MBA學位證書,所以就想出來看看。更重要的是,”桑婭看向他,充滿柔情,“我還是無法放下你。我不愿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失去你。”
一陣沉默之后,桑婭走到崇玖身邊,抓住他的手,眼中閃爍著溫柔和祈求:“崇玖,當年的誤會已經解開,我們能夠重新開始嗎?”
她充滿希冀地看著崇玖,可崇玖卻始終沒有看向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一點點將手抽出,也一點點抽空了她心里的期望,“對不起,桑婭,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桑婭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她頹然地跌坐到地上,“為什么?過去的我們不是很幸福嗎?”
“的確,可是我只想活在現在。”崇玖的嗓音有些沙啞,可唇邊卻隱隱有了一絲笑容,“我已經錯過了你,不想再錯過另一個人。如今誤會消除,保留過去的美好回憶不好嗎?”他握住她的肩膀,深深看進她的雙眼,“桑婭,放開彼此吧。”
她渾身一顫,幾乎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對她說,放開彼此吧。
可是他曾經是那么深愛著她。
她定定看著他,瞳孔劇烈地顫抖,眼淚如泉水一般涌出來。最終,她收起眼中所有的情緒,揚起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好。謝謝你,老朋友。”
走出房門,桑婭穩定了一下情緒。轉眼,卻看見夜鶯面色復雜地站在客廳。
桑婭揚起嘴角,走到她身邊,“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這么晚了,我都和崇玖說了些什么?”
夜鶯沉默不語。桑婭保持著微笑,眼神卻冰冷徹骨。“夜鶯,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和崇玖有緣無分,所以接受了你們在一起這個事實。可是經過這件事,我改變主意了。”她看著夜鶯抑制不住顫抖卻強作鎮定的側臉,覺得十分有趣,“你配不上他。我才是真正應該和他在一起的人。”
攏了攏衣領,桑婭頭也不回地走向玄關,留下一句冷冷的話:“如果我是你,我會開始小心了。記住,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這十多天過得風平浪靜,以至于罌粟的四個人都快忘記之前的綁架事件,而又重新投入到了演唱會的準備之中。宮揚請了國內頂尖的皮膚科醫生對崇玖臉上的疤痕進行護理,雖然短時間內效果不明顯,但好在可以用頭發及妝容暫時掩蓋。
7月份,還有一個星期就是夜鶯18歲的生日了。這天,崇玖外出有事,安澈和錫德于是在客廳討論起了要怎么給夜鶯過生日。
“不用太張揚,溫馨就好。”夜鶯微笑道。經過不久前的事件,她越發覺得,平平淡淡,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那怎么行?這可是成年禮,意義非凡,好歹也要難忘吧?”安澈最喜歡熱鬧,對派對之類的事更是沒有抵抗力。
錫德也道:“安澈說得對,告訴我們你的想法,我們一定盡力幫你完成。”
看著他們,夜鶯只覺得心里暖暖的。自從加入了Schlafomh,她再也沒有過異鄉漂泊的孤獨感。安澈的熱心,錫德的沉穩體貼,二人已經全然將她當作家人來對待,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更不用說……崇玖對自己的深情。想了想,夜鶯說道:“我的家鄉臨海,所以從小就對大海有特別的感情。我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只要在海邊就好。”
安澈臉上浮現出興奮之色,正要開口說話,玄關處傳來開門聲,崇玖回來了。“崇玖,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怎么給夜鶯過生日呢。”
然而走進門來的崇玖,手中緊緊握著一份報紙,臉色陰郁到了極點。隨著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屋內的氣壓瞬間降到了最低點。夜鶯心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果然,崇玖抿緊嘴唇,將報紙扔到了她面前:“這是什么?”
拿起報紙,只見頭條以最大的字號寫著;“驚變!罌粟女主唱流出親密照!”而下面赫然刊登了夜鶯與宮本賢治在酒吧卡座中接吻的照片。雖然酒吧的光線昏暗,但輕易就可辨認出兩人。夜鶯手指發抖,細細讀下去。“近日,本報接到不知名人士爆料,稱當紅樂隊Schlafomh的女主唱夜鶯與宮本集團的二少爺有一段地下戀情,并隨爆料附上多張兩人的親密照。經過核實照片人物后,本報現決定登出。夜鶯向來以玉女形象示人,想不到竟在和樂隊主唱崇玖熱戀的同時與宮本賢治有染。而截至發刊之日,本報并未收到任何崇玖夜鶯已經分手的消息……”
崇玖面無表情地看著夜鶯,“我在等你解釋。”
沉默良久,夜鶯放下手中的報紙,頹然道:“你都已經看到了,我沒什么可解釋的。”
聞言,崇玖渾身一震。他猛地彎下身,緊緊抓住夜鶯的肩膀,臉上滿是了憤怒及不可置信:“為什么?”他痛苦地問道,“我在等著你告訴我,這一切是假的!夜鶯,你是被逼的對不對?我不相信你會做這樣的事!”
夜鶯的骨頭幾乎要被他捏碎。咬著下唇,夜鶯躲過他的目光,輕聲道:“不,沒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
崇玖的表情又是一滯。定定望著夜鶯,他幾乎咬牙切齒:“你確定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夜鶯雙眸低垂,仿佛一個不會說話的洋娃娃。良久,她抬起頭,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可崇玖卻瘋癲了一般狂笑起來,“原來,那些承諾,全都是假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在一廂情愿,自作多情!”他眼中是熊熊燃燒的怒火,表情幾近扭曲:“我一直以為你是我見過最干凈、最純粹、最不會騙人的女孩,原來你只是在演戲!這出戲你演得可真好,我身在其中,壓根沒有看出來!想必你們一直在看著我的無知偷笑吧!”
他大笑著,眼淚卻生生從眼角滑落。夜鶯怔怔地望著他,喉嚨連同鼻腔充滿了翻江倒海的酸澀。她伸出手去抓住他,囁嚅道:“崇玖……”
然而,崇玖卻不假思索地甩開了她。他眼神輕蔑,臉上寫滿了深惡痛絕:“別碰我,我覺得臟。”一句話,讓夜鶯再也說不出話來。他轉身,搖晃著走出門:“夜鶯,從今天起,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
望著他的背影,夜鶯忍耐多時的淚水狂瀉而出。崇玖狠狠把門摔上的瞬間,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跌坐在沙發里掩面痛哭。她不愿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失去了他,而她也從來沒有想到,這痛苦就好像有人用電鉆一點點鉆進自己的心臟,鮮血淋漓的同時,連五臟六腑都跟著抽痛,全身的筋骨都快散架。她緊緊地抱住自己,從啜泣一點點變為放聲哀嚎,安澈和錫德在一旁對她說著什么,可她卻充耳不聞。她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崇玖離開時決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