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我不喝！！”女子掙扎搖晃著頭，將發髻上的金簪搖落下來，青絲滑落遮住了眼臉。

身邊的一個嬤嬤抓住女子護住腹部的白皙纖細的手，另一個嬤嬤抓住女子散落的頭發用力后扯，女子的頭被迫仰起，一張擁有傾城美貌的臉露了出來。

女子臉上滿是淚痕，雙眼大睜，恐懼從眼中毫無保留地泄露出來。

接著藥碗被一只枯黃的手硬湊到女子唇邊，令人作嘔的藥汁順著女子被大力捏著張開的嘴劃入喉嚨。

“不！！”

凄絕的喊聲淹沒于濃黑奇苦的藥汁中，破碎的聲音就如同此刻女子破碎的心吧。

溢出的烏黑藥液與女子臉上的淚水一道順著雪白細長的脖頸，隨著喉嚨的起伏蜿蜒至衣領之下，將胸前的衣服打濕了一小片。做工精致的衣服上金線繡成的圖案變得黯淡，看不清是什么花紋。

慕容歌再次從夢中驚醒，胸腔劇烈起伏。

一手撐著額頭，慕容歌努力將剛剛過于逼真的夢從腦中驅逐出去。盞茶時間后，慕容歌拿起一旁的帕子將頭上冷汗擦去。

今天是西涼國皇帝設宴玉林苑，召見金科進士的日子。

慕容歌早早收拾妥當，登上前來迎接的車馬。車馬從幾條主干道繞過再前往皇城，沿途百姓佇立道路兩邊，爭相目睹金科狀元風采。一路上，眾人贊嘆聲議論聲不絕于耳。

“這個狀元郎真是年輕，又如此俊逸非凡，也不知誰家的女兒有福氣能嫁給他。”路上行人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慕容歌，議論紛紛。

金科登頂、走馬觀花，便是這般情景吧。夏三伏炎熱，冬數九寒天，一年一年，讀書人十數年將讀書當做唯一的事情，就是期盼著能有朝一日像騎在馬上的自己一般，一日觀花盡么。

那是他們的愿望，自己的呢？

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還有他陌生的前途。

慕容歌望著遠處皇城巍峨起伏的樓宇，聽著身邊的浮生眾議，似是癡了。

玉林苑里，笙簫歌竹，絲竹管弦，一片觥籌交錯，一片君臣和樂。

“陛下，燕親王人仍在幽州城，無法回京赴宴，特差我等前來稟報，還請陛下恕罪。”金座前跪下一人，乃是燕親王侍從。

慕容歌抬頭看去，金座上的年輕男子威嚴尊貴，嘴角仍是溫和的笑：“無妨，且等他回京，朕再專門為他設宴便是。”

待來人退去，眾人又再次飲酒賞樂。

慕容歌與身邊表示祝賀之意的官員碰杯，一口飲盡杯中酒。官員走開，他重新坐回座位上。看著眼前相互恭維看似君臣盡歡的人們，又拿過精致的酒壺，將酒杯斟滿，再次一飲而盡。

“公主，那個坐在賀大人身邊的就是今年的狀元郎！”玉林苑一角，兩個身影藏在一棵樹后，正對著園子中間宴席上探頭望去。說話的是一青衣宮婢打扮的小丫頭，而被喚作公主的還在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哪個哪個？”公主似乎沒看清，頭又往前伸了伸，恨不得脖子再長一點。

“公主，小心一點，要是讓陛下看見可不得了！”小丫頭著急了，陛下早已囑咐過好動的小主子不能隨便在宴席的園子旁亂逛，要是被發現了，她和公主都得挨訓，說不定她還得挨頓板子。

據說新科狀元很是年輕，驚煞了不少老頭子的眼，這在往年可是從沒見過哪個狀元能引起這般轟動的，她自然得好好瞧瞧。只是現在這人這么多，還真是不好找。公主想著，身子又往前探了探。

眉眼逡巡間，只見一清俊公子獨自坐著喝酒，看似清冷且長相平凡，但是卻又與眾人大大不同。被喚做公主的女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偷看之人正是當今皇帝的妹妹九公主靜好和丫頭畫屏。

靜好心道：畫屏說坐在賀大人身邊的就是，看來這新科狀元就是他了，果然很年輕。嗯，也挺好看的。

見公主半個身子都出去了，這要是被看到，又要被訓上幾天了。畫屏趕緊將自家主子拉了過來：“公主瞧見了吧，瞧見了咱就走吧！”

靜好見席間熱鬧，可那人除了偶爾與過來敬酒的人喝上兩杯，就是獨自一人坐著，對周圍人事似乎半點興致也無。不由好奇，盯著他一直看。

這邊慕容歌飲完又一杯酒，突然似有所覺地偏頭朝園中一角看去，只看見一粉色衣角迅速在叢中消失，嘴角難得的輕輕扯了一下，眼中一片若有所思。

靜好拍著胸口，猶自喘著氣：“嚇死了，希望沒被發現。”

靜好本看得認真，見慕容歌轉頭過來，心中一動，一緊張拉著畫屏就跑，此時停在一株桃樹下喘氣。不過，我緊張什么呢？

初春三月，春回大地萬物復蘇。今日陽關溫暖和煦，真是出外踏青賞桃花的好日子。九公主靜好怎會讓自己浪費這大好光陰呢？

于是，攜上小侍女畫屏，兩三侍從，輕裝出發，踏上了去賞花之路。

若論桃花，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西涼京城郊外的玉溪上呢？

九公主一行五人來到玉溪山上，頓時被山上美景吸引。

千葉桃花勝百花，孤榮春軟駐年華。漫山遍野盡是桃花樹，似是一處桃花的天堂。陣風吹過，桃花亂落紅如雨，美得不似人間。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靜好吟道，“如此美景，怪不得能讓人舍棄功名仕途，只愿徜徉花間。”

靜好與畫屏撇下仆役，走在前頭。一路歡聲笑語，一路落英繽紛，真真讓人看呆了眼。

慕容歌隔著叢叢桃花，看著林中如鳥兒般活波雀躍的人兒，看著那張美麗的臉，若有所思。雖然知道西涼九公主活潑，知道她長了這么一張美麗的臉，仍然在見到的剎那禁不住地心跳停了片刻。

“畫屏，讓我摘一枝桃花送你！”靜好笑著說完，轉身欲摘桃花，卻見桃林深處走出一人。那人眉目清俊，手握一枝桃花，向著自己走過來。第一眼，靜好還以為自己遇見了桃花仙人。

第二眼，靜好認出此人，正是不久玉林苑上見過的新科狀元，慕容歌。

“送給你。”慕容歌終于走近依舊有些呆愣的少女面前，將手中桃花遞給她。

靜好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趕忙接過，卻不知說些什么，只好找話說道：“謝謝。這枝桃花真好看。”

慕容歌輕揚嘴角，如青蓮緩緩綻開，道：“桃花嬌艷，又怎么比得過花前之人。”

靜好心臟立刻漏跳一拍，耳后泛起粉紅色，襯著白皙如雪的肌膚，當真如面前桃花，可又比桃花嬌艷數倍。

她知道自己美麗，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說她長得像母后一樣傾國傾城，但是從沒有一個人，一個男人，當著她的面如此直白地，說著這樣讓她耳紅心跳的話。

畫屏站在主子身后，看著小姐臉上的紅暈，看著玉樹臨風的狀元郎，不由偷偷笑了起來。算來，公主也快十六了，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