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有關系的人，無論如何逃避，終究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相遇。

在榕城，司法系統的核心是檢察院，任何案件都不可能隱瞞檢察系統，既不合慣例，實際中也辦不到。

在火電廠周邊幾公里內，天都是灰蒙蒙的，以至于在冬季，火電廠旁貫穿榕城的高速公路上，事故多發于下午，因為每天上午，不管陰晴雨雪，這一路段的能見度都打不到通行要求，只有在午后，高速才重新開放。每個入口的車輛都排起了長龍。早晨耽誤了時間，每輛車的司機腳都沒停留在剎車上，一個勁地踩油門。交警們習慣了沿著道路尋找遇難者身體的一部分，胳膊，頭，或是其他部位。家屬見到親人的遺骸，不管形態多么駭人，他們還是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把腦漿和血跡沾到衣服上。

那片貧民窟靠著一座幾十米高的小山坡，風把火電廠的塵埃帶到這里，落在山坡前的那片破敗不堪的民居上和周圍的樹上，低矮的灌木叢，這里的老人每天從旁邊的臭水溝里挑上來兩桶水，把葉子沖刷成綠色。高處的葉子，沒人照料，終日覆蓋著灰色。

石棉瓦，磚石和彩條塑料布歪歪斜斜地組合著，一排房子從遠處看，倒像是高超的藝術品。門前一條泥路邊上，就是幾米深的河床。河里的水量不多，小股水流彎彎曲曲地流著，泛著墨綠色。

道路太窄，警方的車都開不進去，在與大路的交叉口處停滿了警車，拉起了警戒線。

曾映風和徒弟提著勘驗箱進了警戒線。曾映風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腳邊一條小狗輕輕撕咬他的褲腳。

死者躺在一間小屋里，手里握著一把五四式手槍，因為尸僵，警方沒有強行把槍取下。

曾映風從外面走進去，光線霎時變暗，濃重的霉味撲鼻而來，混著血腥的特殊氣味，讓人很不舒服。

初步勘察完，他走出來，立刻點了一支煙。

“曾科長，有什么發現？”刑警隊的副隊長剛趕到，向他詢問情況。

曾映風晃了晃手里的兩個物證帶，里面是槍和警官證。

“這！死的人是警察？”副隊長顯然有些驚愕。

“是，不過不是我們市的，是遠在南方的蝶城市公安局的。”

“好。”

副隊長轉身掏出手機，把情況報告給了副局長李志杰。李志杰又把情況通報給了羅喆。

羅喆撂下電話，就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了。他思忖了許久，他知道不只一股敵人的觸手伸得比他長。他一下子陷入被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內線電話突然響了一聲，這是內部暗號，示意有情況出現，及時避一避。上午市紀委開會，做出了將羅喆“雙規”的決定。最近一段時間，榕城大案頻發，內部的人都知道，現在實際操控榕城檢察系統的就是羅喆，而一些重要案件的相關人員相繼死亡。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可他們太低估羅喆了。羅喆是落北山的高徒，落北山在申海大案時，已經開始著手布局掌握榕城的大網，羅喆的實力更是青出于藍，將一整套完整的情報系統擴展地疏而不漏。榕城的風吹草動根本就逃不過羅喆的耳目。

羅喆把秘書林永欽叫到身旁：“立刻幫我訂兩張飛北京的機票。”

“好的。”

“還有，在我回來之前，無論榕城發生什么事，不要慌張，按照常規報告。”

“明白了。”

羅喆自己開車，上了車，系上安全帶就給落汐打了個電話。

“你在哪兒？”

“在下一站下車，搭車去機場，立刻，馬上！別問那么多，見面再說。”

落汐還在公交車上，公交堵在路上，好不容易擠下車，放眼望去，前前后后都是車流，她走了好一會兒，才轉到小路上坐上了停在路邊等客的出租車。

下了車，又是一路小跑，見到了在候機大廳等著的羅喆。好在她只背了一個小包，是平常上班的一套。

羅喆不緊不慢看了下表，“還不算太遲，走，跟我去北京。”

落汐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睜著眼看著羅喆。

“你睜那么大眼看著我干嘛？只是出差。”

“那怎么不提前告訴我？”落汐的語氣里帶著猶疑，好像識破了羅喆簡單的謊言。

“你學聰明了。到了北京再說。”

一切都很順利，兩個多小時之后，飛機準時降落在首都機場。羅喆挑了一家高檔酒店的西餐廳，中午時間這里的人還是不多的。

“領導，你不覺得太奢侈了嗎？”落汐瞧瞧一旁人的穿戴，猜出了這里不菲的價格。

“這樣才像是出差的。哎，別大搖大擺地看。”

還沒說完后半句，后面一桌貴婦氣質的女人就與落汐的目光相對。

“你還看？把眼神收回來。你知道在別人眼里，我們是什么？”

“什么？”

“領導和小三。”羅喆不太情愿地說了。

落汐只是瞪了他一下，她感興趣的是羅喆帶自己來北京的原因。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其實我這次出來是避難，到北京申請一項辦案權力。”

“什么案子？”

“今天早上，一名警察死在貧民窟里，那警察是蝶城公安局的。”

聽到蝶城兩個字，落汐心里蹦了一下，她炸了眨眼，“蝶城？”

“對，就是你上大學的蝶城。讓你去那里上大學不是白上的，其實從你上大學開始，師父就已經規劃好了后面的事。”

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落汐招架不住。

“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你的分數其實上不了蝶城大學，大學招錄的時候用了技術手段。”

“你這么說，我也在犯罪？”

“可以這么說，不過你是在制止危害更大的犯罪，這是不得已的手段。”

服務生把精致的牛扒套餐端了上來，落汐突然想到高三畢業的那頓西餐，想到了墨雪，想到了韓慕離，眼底濕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