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爸爸去世，來吊唁的人很多，無不為其英年早逝唏噓。夏小威作為家里的獨子，疲憊地張羅著。林阿姨被這突至的打擊直接放倒了，一直掛著點滴。也許是因為沒有名份，后邊幾天夏小威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和她媽媽沒來，來往的賓客也沒人去關(guān)注這些。何冰一直在夏家?guī)兔Γ腋鄷r候只能看看，什么忙也幫不上，夏小威暗示我這幾天先不要過去了，何冰也為此專門和我說了下。

“出這么大的事，我不在怎么行？”我不解他們?yōu)楹巫屛易摺?

“小茹，你回去休息，有事情我會過去找你。”何冰欲言又止，“算了，告訴你吧，這也是林阿姨的意思，她不想在這里看到你。”

“為什么？”我實在理解不了，“大忙幫不上，給燒個水倒杯茶我總行吧。”

“以后小威會和你解釋的，咱們不在這里爭執(zhí)了好嗎？”何冰眼睛里也透著疲憊，這幾天也多虧了他，不然小威將是何等的孤單，“家里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老人家的想法我們還是先尊重再說。”

小威在客廳好像聽到了我們的爭執(zhí)，朝我們看了看，走了過來。

“小茹，對不起，照顧不上你。”小威的神情讓人感覺有種要崩潰的態(tài)勢，原本就不太胖的臉突然瘦削出了尖下巴，聲音沙啞而低沉。

“小威，你照顧好自己。”我強忍著眼里的淚，“堅強點。”

“嗯。”小威點點頭，“你先回家吧，有事我打你手機。”

我聽話地點點頭，這種場合不管什么原因都沒必要去爭執(zhí)，盡管我內(nèi)心對小威有萬般心疼千般不舍，除了聽話，我也實在不知能做什么。

走出夏家的時候，在巷口碰見我媽。看到我，我媽強裝成路過的樣子，但我卻注意到了她的紅眼圈。我過去攙住媽媽的胳膊。

“媽，你和我爸怎么沒過去？”想到他們幾十年的老朋友，我有些不解。

“唉，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我媽沒接我的話，嘆嘆氣。

我倆便誰都不再說話，就這樣依偎著回到家中。我爸依舊在陽臺上侍弄他那幾只小鳥，好像別人的生死與他沒有絲毫關(guān)系。我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自己的小房間。

“學(xué)校那邊我?guī)湍阏埩藥滋旒伲阆炔槐厝ド习啵诩倚菹⑾隆！蔽覌屜戳藗€蘋果給我。

我接過蘋果，卻沒有吃。腦子里全是小威痛苦的表情。

“媽，林阿姨為什么不想看到我？”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到底哪點做錯了？”

“小茹，不要多想，家里發(fā)生這么大變故，心情不好也正常。”我媽囁嚅著，“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

我看了一眼媽媽，媽媽看到我在看她，手抖了下，眼神迅速閃開了。

“媽，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原本也沒這么想，可我媽的表情卻讓我不得不去想。

“小茹。”我媽聲音很低，想說什么又搖搖頭。

“算了，不要說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我確實也感覺很疲憊，事情來得太突然，突然到混亂。我媽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般退出了房間，看她稍顯衰老的背影，我的心又顫了下，我又為自己的冷漠感到慚愧。唉，出這么大的事，小威能挺住嗎？我滿心對小威心疼，卻不能打他手機。而此時，我又不想待在家里，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出去，卻不知到哪里去，待在家里，卻感覺有種要窒息的感覺。何冰此時也在小威那邊忙，這么多年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要一聲呼喚就出現(xiàn)在眼前的何冰，此時也不能陪我，我的孤獨火山般爆發(fā)出來。我發(fā)現(xiàn)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他倆，我竟然沒有幾個可以隨時說話的朋友。

“葉茹，有事嗎？”手機那端傳來一個曾無比熟悉的聲音。我不知何時撥通了張錦至的電＆話。

“你在哪里？有空嗎？”我下意識地說著。

“發(fā)生什么事了？”聽我聲音虛弱，張錦至那邊也有些急切，“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家，你來吧，我在巷口等你。”掛了手機，我有些茫然。我這是怎么了，怎么無端地?fù)芰怂碾姡υ挘啃⊥懒藭趺聪耄堪Γ鋵嵰矝]什么，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想有個人陪一下，沒有過其他的什么。可是難道我要去找張錦至傾訴我對小威的心疼和牽掛甚至無奈嗎？我也搞不懂自己了，反正，此時，不管是誰，能讓我靠靠陪陪我，我都愿意。

我拿起包走到巷口，我媽在客廳里看到我喊了我一聲，卻沒問，我想此時她或許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張錦至不知是天上飛下來的還是怎么著，我走過去時他已等在了巷口，沒有騎摩托。

“走吧，老地方坐會兒。”張錦至招手叫了輛出租。

“我……”

“什么都不要說，閉目養(yǎng)神。”張錦至用手勢阻止了我。

又來到那個海濱茶室，熟悉的一切，恍然有種隔世的感覺。

“服務(wù)員，來杯熱牛奶，再來點水果。”張錦至安排服務(wù)員。我就由著他去忙，自己靠在窗子上，看著大海發(fā)呆。張錦至不知從哪弄來個小錄音機，放著幾首英文歌。不知為了多久，他就這樣陪著我。

“你怎么也不問問我為什么？”最后還是我沉不住氣了。

“為什么要問？”張錦至聳聳肩，“想說你自然會說，也許你只需要有個人陪伴。”

我感激地看了眼他，幾天沒見，怎么感覺情商一下高了這么多。唉，難道真的是距離產(chǎn)生美？和他戀愛了那么年，都一直掙扎在他的低情商和冷漠中，怎么分開了卻感覺他竟是那么善解人意。我搖了搖頭，打消了自己的感動。這時候怎么可以有這種感覺，這對小威實在是不公平。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去多想，時間會沖淡一起。”張錦至剝了塊巧克力給我，“不想吃東西就來點簡單的補充下能量。”

“謝謝。”我感激地看了眼他，“我們走吧，我沒事了。”

“服務(wù)員，埋單。”錦至其身幫我拿過包，“回去好好睡一覺，什么都不要想。”

“嗯。”

錦至向哥哥對妹妹一樣用手輕輕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謝謝你的信任。”

我看了看他，笑了笑。這才注意到他早就不是那次看到的滿臉胡子的酒鬼形象了，陪著小心的樣子，油然生出一種滑稽，卻很親切。

到家的時候，我媽在客廳里等我。

“小茹，回來了。”

“嗯。”

“何冰來過了。”

“噢？”我站住，“怎么不打我手機？”

“你的手機在家里。”我媽說，“他沒什么事，就是過來看看你。”

“噢。”我伸手摸了下口袋，一下午竟然沒發(fā)現(xiàn)手機沒帶。

“小威帶著孝，不方便，讓何冰過來看看你。”我媽的聲音從沒這么陪著小心，“你給何冰回個電＆話吧。”

“唔。”我應(yīng)著走進(jìn)屋去。

此刻，我很想知道夏小威的情況，我拿起手機，上面有兩個未接電＆話，顯然是何冰打來的。我撥了小威的號，關(guān)機。唉，守靈的時候不能接電＆話吧？！我嘆了口氣，簡單洗了洗上床睡了，好幾天沒睡好覺了，也確實累了。

這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

醒來的時候竟然到了第二天中午。

何冰坐在客廳里。

“何冰，來了怎么不喊我！”

“我也剛剛來。”何冰往沙發(fā)里面靠了靠，給我讓出一個位置。

“小威還好吧？”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小威的情況。

“小威還好。”

“那我們過去看下他。”我拉著何冰要往外走。

“小茹，別去了，小威送夏叔叔回老家了。”何冰拉我坐下。

“什么時候的事？”我有些懊惱，這么大的事竟然沒人告訴我。

“今天早晨，小威的叔叔他們一起，回老家安葬。”何冰慢慢地說，“小威讓我告訴你不要擔(dān)心他，讓你多保重。”

“噢。”我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五味雜陳。

“過幾天，小威安頓好會給你來電＆話，你不要多想。”何冰努力想安撫我，“人固有一死，夏叔叔走得突然了點，但也還好，沒受什么罪。”

“嗯。”

……

那個下午，何冰也沒去上班，我倆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媽也不知去哪里了，沒人打擾我們。“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我的難過很快就淡下去了，除了惦記小威，好像一時間忘了夏叔叔去世的事。我在網(wǎng)上碰到孟果，我告訴孟果小威爸爸的事，孟果只在表示了同情后就略過了。只是小威很久也沒音信，原有的手機號碼始終在關(guān)機狀態(tài)。我問了何冰也聯(lián)系不上。夏家的大門緊鎖，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何冰，小威怎么回事？”我非常著急，“到底怎么回事也得來個電＆話說一聲吧？”

“別急，過些日子事情處理好就回來了。”何冰輕描淡寫。

“處理不好就不能來個電＆話啊？哪來那么多窮講究？”我是真的有些火了。火歸火，我除了等待，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手機不通，地址沒有，QQ更是灰著頭像……難道我這輩子就該是個等待的命？或許他心里壓根兒就沒我？人著急的時候什么想法都會冒出來，這么多年了，盡管之前暗戀戀得很苦，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杳無音信過，到底怎么了？

小威不在的日子，我像掉了魂一樣。下了課就貓在宿舍里，哪也不想去。我媽可能也被我這種狀態(tài)嚇著了，有天晚上跑到單身宿舍找我。

“小茹，我看你這宿舍還是退了吧？反正也不坐班，公交車上班也方便。”一進(jìn)門，我媽就開始給我收拾衛(wèi)生。

“媽，你坐著歇歇，不用收拾。”我從電腦前站起來，我也不想自己的狀態(tài)讓老媽難過。

“世事無常，要學(xué)會堅強。”老媽一下變身成哲學(xué)家一般。

“你放心吧，媽，我沒事。”我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理起來，“只是最近事情有點多，幫著他們理一些賬。”

“你從小不會撒謊，這臉紅的毛病一直改不了。”我媽坐到我身邊，“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原本不想再插手，可是看著你難過，我也替你著急。”

“……”我沒有說話，我媽確實了得，幾乎什么都瞞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