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軍接到電＊話就連夜乘火車趕了過來，周可盈不知從哪把蔡小小也給找了來。

第二天一早，天氣非常好。

我們和很多影視劇里演得那樣，把孟果推到醫院的小公園，果兒爸爸帶來了孟果的吉它，雖然不是校園里孟果用的那把破吉它，但許小軍彈著感覺也很上手。

林樂凱這兩天一直沒來，也沒人提起。

“果兒姐，你看大家都來了！”周可盈用輪椅推著孟果，孟果人看上去非常虛弱。

孟果笑著看著我們。

“果兒，你不會是故意嚇我們吧？”又看到她熟悉的笑容，我真希望這是她和我們開的一個大玩笑，“你看，我、何冰、許小軍，小小小，我們都來看你了，我們很久沒在一起唱歌了，今天就唱個夠……”

許小軍調了下弦，開始唱《青春》……

青春的花開花謝

讓我疲憊卻不后悔

四季的雨飛雪飛

讓我心醉卻不堪憔悴

輕輕的風輕輕的夢

輕輕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淚

淡淡的年年歲歲

帶著點流浪的喜悅

我就這樣一去不回

沒有誰暗示年少的我

那想家的苦澀滋味

每一片金黃的落霞

我都想去緊緊依偎

每一顆透明的露珠

洗去我沉淀的傷悲

在那悠遠的春色里

我遇到了盛開的她

洋溢著眩目的光華

象一個美麗童話

允許我為你高歌吧

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許我為你哭泣吧

在眼淚里我能自由地飛

……

因為有點感冒，我吃了幾粒感冒藥，頭暈乎乎的，吉它的旋律把我一會兒帶到過去一會兒又悠到現在，心里濕乎乎的，很傷感又很感動，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感覺。花園里來來往往全是散步的病人，有些駐足看著我們，更多是漠然地走過。在生死面前，更多時候人無暇去關注別人的閑事，自然也不想去看什么熱鬧。不知誰帶的頭，大家一起跟著唱這首老歌，孟果定定地抬起頭看著我們，像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閃出了點晶瑩，隨即又暗淡下去。此刻，我感覺心很疲憊，不想去思考，大腦卻飛速地運轉，不給我半點停滯。愛情是什么？孟果的愛情帶給了她什么？其碼到目前為止，那個深情款款滿含愛與歉意的紀知非不在，那個她為了所謂的愛絕食又嫁他的林樂凱也不在，在他徘徊在生與死的關口時，只有家人和幾個朋友在……那些個要死要活拼命追求的感情，此刻如此蒼白。

“葉茹，想什么呢？去給大家弄點水來喝。”何冰走過來。

“你們在這，我去。”周可盈跳轉過來，好像一下變回了從前那個單純的學妹。

“小軍，你也歇會兒吧。”何冰坐在邊上的石凳上說，“孟果的情況我在書上見過，用我們家鄉話就是說腦細搭牢了，打開需要有個過程，急不得。”

小軍顧自談著吉它，沒理會何冰。

我坐過去何冰邊上，看著小軍談吉它，顧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也不想說話。倒是孟果，此刻，有點單純如嬰的感覺，她一會兒瞪眼聽小軍唱歌，一會兒去看花叢里的蝴蝶，神態很像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如果此刻她能思考，她定會猜測此刻圍在她身邊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此刻她能突然打開記憶的門，是會哭還是會笑？汽車撞向她的瞬間，她想到了什么？在生死攸關的最后關頭，她可想到了我們其中的哪一個？

“吉它軍，水。”周可盈捧了幾瓶礦泉水回來，“你彈點兒心歌，那些個太老了。”小軍沒抬頭，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

“果兒，你還記得他嗎？”周可盈蹲在孟果面前，“他當年騎著自行車帶著你在校園里溜達，那時好多女生羨慕你，他還曾為你在宿舍前彈吉它……”

孟果看向可盈，點點頭，又搖搖頭，“可盈，送我回家好嗎？”

“果兒。”聽到孟果說話，我喊了她一聲。孟果卻沒理會我，繼續和可盈說，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可盈，你能送我回家嗎？我找不到我的家了，我好累。”

“果兒。”小軍也停下手中的吉它看向果兒，“果兒，還記得我嗎？”

“他們是誰？”過了許久，孟果問可盈。

我有點無奈地看著孟果，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有點嫉妒周可盈了，我也想不通孟果怎么誰都不認識了只認得可盈一個？可盈此刻在她腦子中是她什么人呢？熟人吧，人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看到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能踏實很多，更何況還是一張熟悉的臉呢？

“果兒，你是不是和林樂凱吵架了？我剛才碰到他在醫院門口。”可盈像嘮家常一樣說，“我叫他進來，他說你可能不愿意見他。”

我想阻止周可盈，覺得又沒理道理，何冰看了我一眼，也沒說話。

果兒又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唉，能像果兒現在這樣也不錯，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就可以睡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萬事皆在一睡間停止。

周可盈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奈的樣子。我們幾個互相看了眼，示意先推孟果回病房睡覺。

“情況怎么樣？有沒有點想起來什么？”見我們回來，護士長跟過來，“前些日子，一個字也不說，今天開始講話也是一大進步，慢慢來，幫她想起來。”

“只是失憶，為什么還這么沒精神啊，才多大會兒功夫啊，又睡了。”周可盈問，“大腦不會有問題吧？”

“腦震蕩病人好多是這樣的，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各項檢查看她的指標已恢復了正常。”護士長拿出值班的本子在上面劃了幾下，“今天再掛一天，明天鹽水停掉。”

……

“辛苦你們了，快中午了，你們出去吃點飯。”林樂凱和果兒媽媽一起走了進來。

“阿姨，我們不餓。”果兒上前挎住果媽媽的胳膊，“阿姨，果兒今天說了好幾句話，記憶慢慢會恢復的。”

“有你們大家這份心，果兒肯定能恢復，謝謝你們了。”果兒媽媽滿臉的感激，“樂凱，你帶他們出去吃頓飯，回頭問下醫生看能不能把果兒接回家去養著。”

“走吧，我定好了飯店，咱們去吃一口。”林樂凱熱心地招呼我們，“讓果兒睡一下，病房里太多人也不好。”

我們沒有再客氣，起身和林樂凱下了樓。

林樂凱的視線和我稍有交集，立馬又移開了，想起了那晚的電＊話，我覺得在孟果出車禍前，他倆肯定發生過什么。我也有些理解不了孟果，我相信她是愛林樂凱的，林樂凱自然也愛孟果，可為什么在婚姻的組合里，我只感覺到了疲憊和傷害？林樂凱知道紀知非嗎？紀知非又何故在孟果婚后來表達真心呢？早干什么去了？想到此，我又有點同情林樂凱。

“茹姐，你什么時候回去？我幫你去買車票。”周可盈跳過來挽住我的胳膊，“你能請假多住幾天嗎？”

“何冰，你今晚必須得回對嗎？”我看向何冰，“要不你今晚先回，我過幾天再回，你回去和我媽說一聲，李教授那里我會和他打個招呼。”

“你在這里幫著照顧孟果幾天也好，孟果現在是心竅給堵住了，一旦打開，需要有個伴兒來聽她說。”小軍緩緩地說，“一直樂觀得和野草樣的姑娘，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林樂凱任由我們說，先把菜點了，又要了瓶五糧液。

“只吃頓簡餐，酒就不要了。”何冰招手阻止服務員，“不好意思，酒先不要了。”

林樂凱也沒再客氣。

席間氣氛有點僵硬，大家都不知說什么好，簡單吃了點便散去了。飯后周可盈推說單位有事先走了，這有點不符合她的性格，按理小軍在，她應該會留下來陪他一下。而今天，顯然不在狀態。林樂凱說要回家給孟果帶換洗的衣服，叫我一起去。何冰和小軍倆人去車站買票。我們分頭去了。

孟果的家離醫院不遠，我們步行回去，林樂凱點著一支煙。

“孟果可能還在生我的氣。”林樂凱猛吸了兩口煙說，接著連咳了幾聲。

看他這個樣子抽煙，我有點反感，沒接話。

“其實我和周可盈沒做過什么，但是我解釋不清楚。”林樂凱又被煙嗆了幾下。

“什么？”我抬起頭看向他，“你說你和周可盈？”

“唉，其實真的沒有什么，你知道孟果為了嫁我曾鬧過絕食，我也發過誓這輩子要好好待她。”林樂凱干脆掐滅了煙頭，“我沒有想過要背叛她，也不會，可是……”

我靜靜地聽著。

林樂凱開門進去。

“孟果穿什么樣的衣服，我也鬧不清，你幫她找吧。”林樂凱把衣柜的門打開，“我平時太忙，很少回家，對孟果的關心也太少，我很慚愧。”

我簡單地拿了幾件換洗的內衣，在醫院，也用不著多少衣服。腦子里飛快地組織著剛才林樂凱亂七八糟的話。

“簡單點說，你是不是和周可盈有什么，孟果知道了，才想不開？”我迅速把組織起來的劇情排出來。

“也不能這么說，這樣說就太難聽了，周可盈是果兒的同事，有一次她去省城出差，我們坐在同一趟車上，就這樣認識的，當時也沒多想什么。”林樂凱看來也有想法在我面前坦白，也算作曲線懺悔吧。

“你說你原來不認識周可盈？”我撇了撇嘴，“你去省城多久？周可盈來了多久？你和果兒什么時候結的婚？”

“……”林樂凱被我連珠炮似的問話給問蒙了，一下找不到問題的核心在哪，停了會兒才說，“葉茹，周可盈來的時候我確實還在公司，但那時我們并不熟，也沒有單獨來往過……那天下午我從省城回來，沒告訴果兒，正碰上可盈，我們就一起去吃了個飯，哪想到有這么巧的事，果兒很少會到城南去，還是上班時間，她看到我們，就生氣跑了出來，結果正好來了輛大車……”

我聽著林樂凱時斷時續地敘述，這么狗血的劇情，我是怎么都不會想到。

“葉茹，我和周可盈是真的不可能有什么，我也不會為了她和果兒分手，我更不想看到果兒現在這樣，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想說出來大家分析下看怎么打開果兒的心結，讓她快點好起來。”見我有點生氣，林樂凱解釋道。

“你還挺英雄的啊！”我諷刺道，“這些果兒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說。”林樂凱重新點上一支煙，“我不想讓他們難過。”

……

我有點惱怒地瞪了林樂凱一眼：“才結婚半年不到，這都玩得哪一出啊？”說罷丟下林樂凱打了輛摩的去了醫院。

難怪果兒會認得可盈，可盈這丫頭也真夠可恨，怎么就不知自愛？處處留情？處處惹事？沒男人她就活不下去？……何冰和小軍已買好票回到醫院，孟果兒還在睡著。見我回來，何冰遞給我一塊大石榴：“醫院門口買的，很甜。嘗一嘗。”

我接過來，在手里把玩著，看著晶瑩剔透的石榴米，我沒有吃的欲望：“幾點的車？”

“小軍一會兒就走，我老樣子，晚上的。”何冰丟了幾顆石榴子進嘴里。

“小軍，謝謝你，呆會兒我們送你。”我是真心的，畢竟大家都有事情，能這樣隨叫隨到的朋友也不多。

“葉茹，你這么說就有點見外了，我又不是別人。”許小軍看了眼熟睡的孟果，眼睛里滿是憐惜，“這丫頭，唉，過兩天有空我再過來。”

命運是什么？愛情是什么？如果孟果選擇許小軍會怎么樣？如果孟果選擇何冰呢？哪怕孟果誰都不選擇？她還會躺在這里嗎？

“果兒，醒來！”我在心里喊著，“為那些人犯不著！”

果兒依然睡著，不知夢見了什么，嘴角露出了點笑容。我和何冰、小軍走到門外，簡單地講了下孟果出事的經過，他們也都驚住了。許小軍拳頭捏得直響。

“一切或許是巧合，都趕到一起了。”我怕出什么事，此時我也不想再有什么事發生，我安慰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要做的不是收拾誰，而是讓孟果恢復正常。”何冰拍了下小軍的肩，“你先回去，讓葉茹留在這里幫忙，看孟果現在的狀況，恢復應該沒什么問題。”

許小軍走了。

許小軍愛過孟果，這份感情顯然是真的。青春的感情哪一段不是真的呢？

我有點不舍得讓何冰走，感覺很無助。我不想知道太多感情的糾纏，每一段糾纏卻都赤條條地放在我面前，如此殘忍。何冰去打了壺熱水回來：“別想太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系鈴人。”我的思緒飛轉，“何冰，你說這個系鈴的應該是誰？是林樂凱嗎？”

“我不了解你們女人怎么想的，從我男人的角度來說，一切都是機緣巧合，真正的心結還在孟果自己身上，她不是個心胸如此狹小的人，不可能只看到林樂凱和周可盈一起吃飯就想不開。”何冰分析道。

“那你說怎么辦？從哪里找到切入點，讓她醒來。”我很執著。

“順其自然，估計孟果此刻大腦也在思考，太亂了，等什么時候理順了，自然就醒了。”何冰笑笑。

孟果的媽媽來了，知道何冰晚上要走，帶了一包吃的給他：“唉，這大老遠的，讓你們這些同學費心了，帶著路上吃。”隨即又轉向我，“小茹今晚跟阿姨回家去睡，讓林樂凱今晚來陪床。”

我“嗯”了聲站起來，我不想也不會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老人家，我想孟果肯定也不想讓老人家知道這些，除了傷心難過，還能有什么呢？

送何冰回來的路上，我沒有坐車。我就這樣在小城里走著，街道、行人，匆匆來去間，又有怎么樣的故事呢？孟果是不是也在這條路上走過？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那心中暗戀的男生……小城生活也挺好，每條街道都有回憶，甚至每棵樹，每座房子。孟果這段時間內心是動蕩的，經車一撞，估計她就干脆借勢休息吧。林樂凱？林樂凱或許也是孤單的，孟果內心的波瀾或許也傷害到了林樂凱，夫妻對這些個最敏感，一切可能就這樣碰巧了。可是紀知非呢？那個深情款款的男人呢？屁大點的小城，孟果出這么大的事他不會一點兒也不知情吧？可是他人呢？我開始有點輕視這個滿嘴甜言蜜語的男人。我真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過那些信。

當晚我沒有去孟果媽媽家住，我留在醫院陪著孟果。孟果媽媽說了好多過意不去的話，老人家是感激的，脆弱的，又是無比堅強的，更是不離不棄的，媽媽永遠都會和孩子在一起，關愛著，守護著。此時，我的存在，更能給孟果媽媽點力量，我覺得這一刻我的存在是那么重要，那么美好，世界再怎么寒冷，都由我來溫暖你的生命。

第二天，孟果就辦了出院手續，搬回家住了。

林樂凱來接的孟果，在孟果媽媽的堅持下，林樂凱同意讓孟果住回娘家，與面子不面子沒有任何關系，只是方便照顧。

孟果媽媽嘴上沒說什么，但對林樂凱卻是客氣的，這客氣讓我看到了距離，隱約感覺內心是排斥的，估計老人家猜到了什么。林樂凱也自知有愧，并不怎么言語，更多只是買了各種補品送了來。

孟果精神好了很多，林樂凱給孟果在家裝了臺電腦，孟果說話不多，卻可以經常上上網，聽聽歌，看看新聞……

我又呆了兩天，便回去了。畢竟大家各有各的生活，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