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公交車很擠，轉了兩輛車才到孟果住的醫院。

我和許小軍到病房的時候，只有孟果自己在那躺著，綁著繃帶的腿和腫脹的眼睛，看著像負傷的戰士。

“啊？”看到許小軍進來，孟果用雙手捂住了眼睛，“你怎么來了，丑死了！”

“還疼嗎？”小軍將花放在床頭柜，“怎么這么大了還摔跤？”

“哇，這小花真漂亮！”看著那一束淡雅的小花，孟果開心地唱道，“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

“看來還是小軍了解你啊，一來就換了個腫眼笑！”我邊打趣邊把蔡小小帶的零食和隨身聽給孟果，在物質和精神面前，到底誰輕誰重呢？

“哇噻！”孟果又一陣歡呼，“噼里啪啦”地剝開牛肉干果脯等，“我愛死你們了！”說罷照著那一大包零食親了幾口。

看著這孟果貪吃的樣子，許小軍樂得和孩子似的。我拿起暖壺借故去打水，擺脫了電燈泡的嫌疑。

打水回來，正遇到張錦至捧了兩份盒飯站在病房門口。

“張老師好，我來看下孟果。”許小軍見我們進來，過來打了聲招呼，“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學校了，有事叫我！”說罷沖大家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葉茹，你和孟果趕緊趁熱吃，我剛才在外面吃過了。”“妗子”熟練地在桌上鋪了幾張報紙，然后把盒飯打開，親切得就像鄰家大哥哥一樣。

見孟果離得還有點遠，“妗子”又過去把孟果抱起來往前移了移，動作那么自然，絲毫沒有曖昧的感覺。

吃完飯，我給他倆匯報了今天校園中“孟果殉情”的段子，孟果笑得前仰后合：“哈哈……有沒有說我為誰殉情？”

“呵呵……”我笑笑，“你會為誰殉情嗎？”

“殉情？”孟果掩著笑，“我還真沒想過，好像還沒有誰可以讓我想為他去死。如果真有那么一個人，或許我會……”

“妗子”坐在邊上看我們笑，也微微笑著，聽到孟果說到死，眼神掃向孟果。孟果好像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收斂了笑容。

“這是今晚的消炎藥，睡前吃上，有什么事按呼叫器喊護士。”妗子把水倒好放在孟果近前，又將削好的蘋果一人一半分給我倆，“葉茹晚上和孟果擠擠，你倆都不胖，這床應該還行，和你們的上下鋪差不多寬，葉茹小心別碰到孟果的腿……”“妗子”嘮叨著，聽男人嘮叨竟然是如此美妙的享受。“晚上記得把門關好，我先回去了。”

妗子出去，我沖孟果扮了個鬼臉：“老實交待，什么個情況？”

“什么什么個情況？”孟果裝傻。

我去哈她癢：“老師給學生買飯？老師給學生看病？老師給學生擁抱？……”我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孟果若不是架著她的石膏腿肯定要來撕我的嘴。

其實有什么和沒什么間并沒有嚴格的界限，也不是說有什么就一定有什么，說沒什么就一定沒什么。當事人很多時候自己都不明白身邊正在或將要發生的細微變化，而我這局外人隱約感覺會有故事發生。

孟果沒再辯解。

孟果說，那天下午，柯南去過醫院。

孟果“殉情”的段子被傳得驚天動地，早有小老鄉電話告訴了柯南，柯南知道事情后便迅速趕去了醫院。

這是柯南畢業工作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柯南幾經周折找到孟果病房的時候，張錦至正端水給孟果喝，兩人有說有笑。孟果臉上一陣微紅，很吃驚柯南會在這時來，也有點難堪自己和另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時被柯南撞見，盡管她和柯南只是普通朋友，她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點對不起柯南的感覺。

“我是孟果的老鄉，聽說這個小老鄉摔傷了，正好出來辦事，離醫院也近，順道過來看看……”柯南倒很從容，和張錦至簡單寒暄了幾句。

“嚇了一跳，人還好，尚無大礙。”“妗子”像孟果家人一樣介紹了下孟果的情況，“我下午還有點事，既然你老鄉來了，你們聊會兒，孟果記得吃消炎藥，注意休息！”張錦至又簡單交待了下注意事項，便先回去了。

病房只剩下柯南和孟果。

兩人不知是分開得太久還是聯系得太少，一時都不知說什么。

柯南憐惜地摸了摸孟果額頭的包和還淤青的眼睛，說：“怎么就不好好走路摔下山去了呢？”

孟果借理頭發的空輕輕推開他的手，說：“沒事，不小心踩空掉下去了，過幾天就好了。”

然后，一陣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柯南又問：“剛才那個是你同學？”

孟果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生氣：“你管那么多，是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說罷又覺得好像這種無名火發得有點不對，“對不起，我今天心情有點不好。”是啊，摔成這樣，哪還有什么好心情啊，可再心情不好也不應該沖柯南發脾氣不是嗎？人家從來也沒表白過什么，也從不欠自己什么，向人家發脾氣發得著嗎？于是趕緊更換語氣，“他是我們的老師，我摔下去的時候他正好經過看到，就把我送醫院來了。”

“多虧了他，改天好好謝謝他。”柯南也調整了語氣，“想吃什么我去買，剛才來得匆忙什么也沒帶。”不解釋也能看出來柯南走得有多匆忙，胸前的工作牌都還掛著，還有那一身工裝。可孟果就想不明白，柯南為什么要掩飾這份焦急和擔心，是榆木腦袋嗎？好像不是，可為什么每次都欲言又止？還是心里面真的沒有自己？人很多時候都習慣把自己當核心，希望對方心里有自己甚至只有自己，哪怕對方并不是自己的最愛，也不希望對方當自己是空氣，更何況朦朦朧朧的情感只要不是傻瓜都能感受得到，除非是自己自做多情。

“你工作還好嗎？”孟果切入正題，一個最不具有感情色彩的問題。這種問題直接可以把心與心的距離拉至十萬八千里，孟果神情很失落。

“還好，我們單位的年輕人比較多，氣氛還不錯。”柯南說得有些輕描淡寫。

“你們學校留在N市的多嗎？”孟果想試著調整下氣氛。

“不多。”柯南竟然回答得如此儉省。

“能留下真不錯，你當初想過回咱們老家嗎？”孟果往后靠了靠，感覺有些累。柯南見狀過來幫孟果把枕頭墊在后背上。

“嗯……”柯南沉思了下，“你將來也留下吧！”

“我可沒那能耐，N市可不是想留就留得下的。”孟果倒是說得實話，“不過也有條捷徑，要是我們院長的公子看上我了，想留就是院長一句話的事了。”孟果開著玩笑，絲毫沒注意柯南的臉色，說完才覺得有點不妥，玩笑開大了，趕緊轉移話題，“還有三年才畢業，我還想考研，工作離我還很遙遠。”

“嗯，工作其實在哪里都差不多。”柯南若有所思。

孟果看了柯南一眼，沒再說話。

……

又是一陣沉默。

“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注意多休息，我先回去了……”柯南很多話不知怎么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

柯南走了，孟果感覺有點不歡而散的感覺，心里憑添幾分懊惱。

她早就從鴻那里知道柯南留N市的事，也早就知道他是怎么留下來的，只是她一直希望柯南能親口告訴她，告訴她自己是為了留在N市才選擇的教授的女兒做女朋友，哪怕編一個理由。可柯南什么都沒說，就幾乎無聲無息地滅掉了那份萌芽中的感情。

女人都很敏感，有些話不說也能感受得到。

至于張錦至，大家只是一起唱過幾次歌，玩過幾次而已，算是不錯的朋友吧？可他又是自己的老師，而且……孟果現在不敢再輕易定義一種關系，感覺大腦有點混亂。人總是不斷的受傷又不斷的復原，很多時候傷口需要時間來自愈。

“我聽說開始總是真的，后來會慢慢變成假的……”那天晚上，綁著石膏的孟果有點憂郁，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首歌……

“我聽說開始總是真的

后來會慢慢變成假的

充滿溫柔的眼神啊

是用來開心不是用來傷心的

我聽說親吻總是真的

但耳邊細語常是假的

……

你的愛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可以真多久

我一決定就不許自己后悔啊

……

你的心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讓我看得懂

我一付出就不許自己后悔了

我的心很怕痛你要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