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晌午時分,日頭高照,二人從那條走廊快步走去。這條走廊可以直接通向凌云宮的側門,乃是鶴云的專屬通道。鶴云忙著密謀叛亂之事,百密一疏,沒想到沈瑤會得知消息從這條通道趕來。
路上,王九天悄聲對她說:“瑤兒,你一切聽我的,可千萬別莽撞?!鄙颥廃c頭道:“嗯,一切聽九天哥哥的。”兩人走近大殿,低聲躲在花臺下面,慢慢移動,借著花叢的掩護,能夠看清殿內的情形,別人被無法發(fā)現(xiàn)他們。
這時就聽見有人朗聲道:“生死無常,極樂渺茫,燃我其身,滅我其魂,塵歸塵,土歸土,時辰已到,點火。”
太平教信仰人死魂滅,萬事皆休,人死之后,必須火化。燕右護法與虎王趙鼎皆是太平教的骨干人物,地位尊崇,是以儀式頗為隆重。就見凌云宮的正前方并排有兩座石棺,分別躺的是燕右護法和趙鼎的尸體,石棺周圍擺滿干柴,旁邊站著兩名手持火把的彪形大漢。他們得令之后,點燃柴火。這些柴火上面澆上了油脂,一點即著。
凌云宮極為寬敞,里面黑壓壓站著許多人,石棺的左側站著的乃是沈無心等太平教的領袖人物,右側是死者的家屬親人。太平教的規(guī)矩,對死者不用下跪,皆低頭垂手默哀。但家屬親人可以跪地流淚。
這時,就聽左側一聲慟哭之聲響起,那人跪倒在地,哭道:“燕兄弟,趙兄弟,你們生前為本教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結果卻遭人暗害慘死,死不瞑目啊?!彼目蘼晿O具感染力,很多人礙著教規(guī)不敢哭號,但隱隱有人抽泣。
那人又道:“想起當年我們幾人歷盡千辛萬苦,流了多少血,淌了多少汗,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拼殺,而今終于將本教發(fā)揚光大,可是你們卻撒手而去,我馬嘶發(fā)誓一定要給你們報仇雪恨。”
螣蛇王米妖也跟著跪了下來,道:“我也發(fā)誓要為兩位哥哥報仇。”
青龍王尹和道:“殺害兩位兄弟的人已身受重傷,雖還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但以她所受的傷勢,想必早已死了。人死魂滅,你們莫要傷心了,快起來吧,不要壞了教規(guī)?!?
馬嘶轉身望了尹和一眼,道:“破壞教規(guī)?哼!兩位兄弟慘死,難道我連哭一下,也不行?也算壞了規(guī)矩?這樣的話,這規(guī)矩也太未免不近人情了,不如不要算了?!?
他這話一說,眾人無不震驚。手足情深,哭幾聲,乃是人之常情,但沒想到他竟敢指責教規(guī),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尹和忙道:“馬兄弟,你……快別胡說八道,本教的教規(guī)乃是教主所定制,豈能有錯,趕緊向教主謝罪。”
馬嘶道:“我為什么要認錯?我錯了嗎?我們兄弟們這么多年來的交情,如今燕兄弟他們死了,為什么不能哭?為什么不能將他好好入土埋葬,非要用火燒?我馬嘶想不明白,想不通,我就想說?!?
尹和看了看他,不再說話。
那些教眾一向以來對教主沈無心敬若神明,從來也無人敢對教規(guī)產生懷疑,但馬嘶所說的卻句句在理,心里不由有點動搖了,但誰也不敢說話。
就聽玄武王貝大海也跪在石棺前,道:“燕兄、趙兄,你們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太慘了,我不管了,就犯一次教規(guī)又能如何?大不了被教主懲處也就是了?!闭f著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就聽朱雀王溫紅冷冷地道:“你們想干什么?當初教主制定這項教規(guī)的時候,各位都在場,也都是經過一致認可的,以前有本教的人死的時候,你們怎么不提?哦,那些為了本教慘死的人,難道在你們的心里就沒有當成一回事嗎?”
她這話一出口,大多人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也是,這教規(guī)并非所立不久,自立教以來便有了,曾經死了那么多人,從來無人懷疑不妥,為何這次不一樣了呢?這么說他們顯然是不將屬下們的死當回事,一旦死的是他們親近的人,就再也克制不住,許多人不由感覺到心寒。
貝大海道:“這個……你什么意思?我可沒有這樣想過,反正……反正……”他本不擅長言辭,被溫紅連連逼問,心急之下,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尹和道:“溫妹,你說的很對,當初我們做得確實不對,但現(xiàn)在深有感觸,人有七情六欲,這教規(guī)確實有點不妥,希望教主是否可以改一改?”說著面對教主,拱手一禮。
這時,眾人的目光皆朝沈無心望去。
站在沈無心身旁的赤焰尊者道:“龍王,本教的宗旨,你不是不知道,解脫世人疾苦,拯救萬民于水火,凡是入本教之弟子,都是有遠大抱負的熱血男兒,豈能像鄉(xiāng)村婦人般哭哭啼啼?如果連克制情欲都不到,那還圖什么大事?龍王,你覺得本尊說的是不是?”
尹和道:“尊者所言極是,難得尊者還明白這點,那么倒想請教,自你加入本教之后,為什么非要鼓吹與官府結交?自從跟官府結交后,本教引起天下英雄不滿,既然如此,還說什么圖大事?”
赤焰尊者道:“和官府結交怎么了?本教名叫太平教,太太平平的有什么不好?難道非要像光明教那樣,被官府打的東躲西逃的好?龍王心知肚明的事,本尊無需多說。”
尹和道:“不錯,十幾年前,你就說過了,可是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赤焰尊者道:“等待一個時機,別說十幾年,就是再久一點,也要等?!?
尹和一時無語,面對赤焰尊者,他向來處占據(jù)下風。他雖入教時間比他們每一位都晚,但他入教后,就被教主沈無心任命大護法之職,凌駕于兩個護法六王之上。沈無心幾乎對他言聽計從,十分重用。他們本來對這個身材矮小的侏儒很不放在眼里,更無法理解沈無心怎么會對他這么重視,但礙于教主的神威之下,只能隱忍不發(fā)。
赤焰尊者喝了一聲:“你們還不起來嗎?”
他的身材雖然矮小,但氣勢驚人。馬嘶、米妖及貝大海被他這么一喝,乖乖地站了起來。
王九天一直在傾聽著。初始見馬嘶和尹和一唱一和,由此可見他們乃是找這個借口,向沈無心發(fā)難,好在赤焰尊者壓住了場面,看起來應該沒事了,但是他一直留意著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鶴云,此人才是最可怕的,只要他還沒有開口說話,這場戲就還沒有真正開始。
以現(xiàn)在的局勢來看,尹和四王應該是站在鶴云那一邊的,沈無心這邊只有赤焰尊者及溫紅。現(xiàn)在沈無心武功盡廢,赤焰尊者從沒有見他施展過武功,以王九天的觀察來看,他就算會武功,看樣子不會太高,他身邊那兩名弟子身手應該不俗,但最多也就和尹和伯仲之間,溫紅乃是女流之輩,應該和米妖相差不多。算起來,一旦動起手來,沈無心這邊劣勢明顯,但他身為一教之主,擁簇者的人數(shù)畢竟還是很多,鶴云等人未必敢貿然動手。
石棺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那兩具尸體在烈火中燒著,發(fā)出焦臭味。不一會,忽然就見那兩具尸體竟然坐了起來,再接著就聽見“噗噗”兩聲,就見尸體腹部炸了一下。人群中登時發(fā)出噓聲,就連沈瑤也差點叫出聲來。
其實乃是燒到尸體的關節(jié)處,引起筋骨收縮的緣故,后來因為腹部受熱發(fā)脹,引起炸裂。眾人很少有人親眼看見焚化尸體的場面,是以驚呼不已。
馬嘶他們本已起身,看到這場景,又撲倒在地,哭道:“燕兄,趙兄,你們這是……這是……我受不了了,為什么非要火燒?為什么非要這樣對待他們?難道我們死后我都要這樣嗎?”
人死之后什么感覺也沒有的,但看著別人被這樣燒,再聯(lián)想到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幾乎每個人心里都倒吸一口涼氣。
馬嘶這么一說,很多人在下面開始議論。就有人喊道:“不要!”有人跟著喊了起來。貝大海道:“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其實場面有點混亂,就聽到有人大聲道:“安靜!”王九天看去,說話的人正是鶴云。鶴云向來很少說話,但一臉威嚴,眾人被他這么一喝,皆安靜下來。
鶴云冷冷的目光朝沈無心看去,道:“沈教主,燕護法和虎王乃是被誰所害?”
沈無心何等人物,早就看出氣氛有點不對,聽鶴云動問,語氣不善,已隱隱猜出些許來。他道:“左護法,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多問?!?
“好!”鶴云朗聲道:“沈教主不愿意說,那我來說,兇手是個叫做厲柔的女子,厲柔是誰?那是沈教主當年的情婦,兩人之間糾纏不清,燕護法和虎王的死,沈教主脫不了干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