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潮起潮落( 七)
- 潮起潮落
- 紫燕無痕
- 4126字
- 2012-12-07 10:43:28
雖是病休,但早早地徐曉芹便起床了,這已成了她的習慣,每天都把全家的早餐做好,這樣比各自到街上去吃可以省許多錢。等把早餐做的差不多的時候,家里人這才一個個陸續(xù)起床,徐曉森也在徐凌的催促下起了床,今早他要到廠里去,廠長答應(yīng)見他,這下可把徐母給忙壞了,自己的衣服都顧不及穿戴整齊,便忙乎著幫徐曉森找干凈的衣服換上。
悄悄地塞給他幾塊錢,然后又左叮嚀又囑咐地說個沒完,反而徐曉森依舊沒有顯現(xiàn)出多大的興致,仍舊平時那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家里在經(jīng)過一陣折騰之后,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伴著最后一個人出去的關(guān)門聲,整個屋子里又處于靜寂之中。
徐曉芹開始收拾碗筷和做一些零碎的家務(wù)事,等一切收拾妥當時,天已經(jīng)完全放亮,一輪紅日爬上了地平線,正以四射的光芒照耀和溫暖著大地。
像今天這樣能擁有一個屬于自己自由支配的安靜環(huán)境,對徐曉芹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而不再擔心會受到任何干涉,一種無比松弛和自由的感覺讓她的心情格外的愉快。
像以往偶爾擁有這種環(huán)境一樣,她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爬到自己睡的上床,把壓在床褥間的那本被徐凌視為與家庭格格不入的閑雜書——《唐宋詩詞欣賞》拿出來,然后拿一只小板凳坐到陽臺上,迎著溫暖和煦的陽光,背上一兩首詩詞,這幾乎是她極大的寄托和享受。
舒意的心情使徐曉芹覺得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明媚的陽光溢滿陽臺,暖烘烘的,再加上那微微拂過的晨風,那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里傳出的“吱吱”鳥嗚聲,所有的這一切都應(yīng)和著極好的心情,使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無計留春住,愜意之中卻不禁又浮上這樣一種淡淡的感傷和惆悵,抬頭望著天空中飄浮的白云,是那樣的怡然自得,令人羨慕不已,如果我也能是一片云,徐曉芹的思緒在無邊地飄逸著,我一定要飄向那心之所往的美麗伊甸園,歷盡千辛萬苦,即便不能停留永駐,僅只勿勿縈繞而過也已足矣,不是嗎?人最大的快樂和幸福莫過于精神上不受任何的抑制而得到一種滿足和自在,我終能實現(xiàn)自己為之想往的這一美好愿望嗎?
徐曉芹不知這是第幾次在暗問自己,記得,從第一次驚駭于父母吵鬧的那一天開始,她就下意識地從心底產(chǎn)生了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的期盼心緒,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喜歡把自己埋進美好的童話中,喜歡在靜謐的夜里望那浩渺的星空,數(shù)那永遠也數(shù)不清的星星,喜歡在紙上隨意地寫自己的心里話。
隨著年齡的增長,童話書里的故事可以背下來的時候,徐曉芹長大了,她也不再滿足于把自己埋在美好的空幻之中,開始顯現(xiàn)出父母為之不喜歡的言行,用徐凌的話說就是不安分,我真的是不安份嗎?徐曉芹皺皺眉,她不懂,父母為什么老說自己心比天高,盡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可我想了什么?又要求了什么呢?不就是希望能像別的孩子那樣有一個溫暖、和睦的家,難道這也是父親所說的不安分。
“呯呯呯”有人敲門,徐曉芹仍舊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敲門聲提高了,這才驚醒徐曉芹,慌忙把書放在窗臺上,剛把門打開,立在門外的李繼蘋就直嚷嚷道:“喂,曉芹,你在干什么,敲這么半天都聽不到。”
徐曉芹把李繼萍讓進屋,關(guān)上門:“我在陽臺上看書,沒注意聽。”說著倒了杯水遞給李繼萍,剛開完早餐嗎?怎么這么晚?”徐曉芹看到桌上的鐘已是十點半,可平常一般九點左右早餐就差不多結(jié)束了。
“鬼知道今天怎么會有這么多人,累得我夠嗆,謝天謝地也沒幾天了。”
“你真決定要走?”
“那還用說,如果再像現(xiàn)在這樣下去,非憋死我不可。”李繼萍說完,一仰脖子,“咕咕”地杯里的水去了一大半“哎,你說我剛才在路上遇到誰?”李繼蘋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兒。
“誰”?徐曉芹在李繼萍對面坐下:“該不會是你的白馬王子吳明吧!”
“嗨,以后不要再提他了,都成老皇歷了,我遇到的可是你的白馬王子。”
徐曉芹臉上的笑容遁走了
“是不是又吵嘴了,怎么我一提到對方,你們倆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沒有。”徐曉芹極力掩飾著自己。
“還說沒有,那他怎么連你被摩托車撞了也不知道”。
徐曉芹不再言語,眼里蒙著太多的悲傷。
“我可真佩服你們了,一會吵一會兒好的,換我啊!可沒那份耐心,早分手了。”
“我們已經(jīng)沒必要再吵了”
“怎么了?”李繼萍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眼里,他們雖然時常愛拌幾句嘴,但還是很相愛的。
“我也說不清,也許,也許,我們真的并不適合彼此吧!”徐曉芹支吾著把話應(yīng)付過去,她真的不愿任何人知道葉建軍這件事。
“你們是真分手還是開玩笑?”
徐曉芹不知道該怎樣來回答她“好了,不談這些,說說你吧!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餐廳?”
李繼萍就是這么一個人,不是密切關(guān)系到自己的事,她是很少刨根問到底的“我想,至少還得一個星期,昨天剛托人去辦營業(yè)執(zhí)照,一下子還拿不到。”
“那鋪面租了嗎?”
“我現(xiàn)在就是在考慮這個問題,目前在青年路找到兩處,一處是固定的鐵棚子鋪面,價錢貴一些,另一處只是個臨時的小攤位,價錢自然便宜很多。”
“你剛開始搞,我看租小攤點要穩(wěn)妥一些吧。”
李繼萍沉吟了一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有道理。”
“那你的事向劉經(jīng)理說了沒有?”
“不急,臨走再說也不遲,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式工,不會有麻煩的。”
她們就這樣閑聊著,眼看時間很快就到11:30分了,李繼萍還要趕回餐廳開午餐,就起身告辭。
“喂,曉芹。”徐曉芹剛把門關(guān)上要去做飯,又聽到樓下李繼萍在大聲的叫喊,忙又打開門。
李繼萍坐在自行車上,用一只腳墊著地“我忘說了,葉建軍要我轉(zhuǎn)告你,讓你好好休息,過天他來看你。好了,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話還沒說完,便猛地一蹬自行車就拐出了大院。
徐曉芹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上門,仍舊的寂靜,在早晨她還為有這一屋子的寂靜而無比的歡喜,可現(xiàn)在卻使她產(chǎn)生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建軍”嘴里澀澀的“為什么?”她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鼻兒有點發(fā)酸。走到陽臺上,又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早晨浮在天空的那幾片云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建軍,我們真的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徐曉芹不禁想到一年前在朋友家與葉建軍的相識,她的心就被扯的生疼,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屬于人們通常所說的一見鐘情,這之前,徐曉芹不太相信這種感覺,然而,自與葉建軍的目光第一次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感到自己已經(jīng)莫名地墮入了一張不可抗拒的網(wǎng)中,她從葉建軍的目光中也感觸到了一種同樣的驚喜和渴望.。
難道這就是一見鐘情?與葉建軍相愛的這一年來,徐曉芹感到自己是無比幸福的,葉建軍的出現(xiàn)無疑是一盞燈照亮了她的整個世界,她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和愛給予了他。我是在為他而活嗎?!徐曉芹不知多少次在心底幸福而又擔憂地問自己,可是。。。。。。這種幸福竟是如此的短暫,一想到在葉建軍宿舍所看到的那一幕,她便不寒而栗,難道這真的在意味著要分手?不,徐曉芹的心在痛苦地掙扎著。
嘭嘭嘭,一聽到這重重的敲門聲,徐曉芹便知道是父親回來了,心莫名地變的有些慌亂,忙用手背試去眼里的淚霧,跑出去打開門,見徐凌陰沉著臉,不禁一顫,她知道父親一定又是遇上不順心的事了。
“爸,你回來了。”每遇到父親陰沉著臉的時候,徐曉芹總是小心翼翼。
徐凌也不搭理她,直徑到廚房用洗衣粉去洗那雙油膩膩的手。
徐曉芹剛把門關(guān)上,便聽到父親在廚房里叫道:“怎么現(xiàn)在火還沒打開,不想吃飯了是不是?”
父親的話使徐曉芹一陣驚愕,一上午胡思亂想的竟忘了做飯,連忙進廚房打開封著煤灰的蜂窩煤,幸好早晨加了一個煤球,到現(xiàn)在還紅著兩三個眼,否則一定滅了,一想到燃火時煙熏繚繞眼淚直流的情景,徐曉芹就感到后怕。
“一上午在家也不知道干什么,連頓飯也做不出來,唉,我是哪輩子造的孽,連吃飯也要同我作對。”徐凌拉得長長的臉變的更加陰沉,他搽干洗過的手,又重重地嘆口氣,拿了水煙筒蹲到陽臺上抽煙去了。
如果徐凌的責罵使徐曉芹感到太多傷痛的話,那么他的嘆息卻使這種傷痛變成了一份煩悶和畏俱,心象壓上一塊巨石,透不過氣。
徐曉芹剛剛把飯混合著玉米粉蒸上,正揀菜的當兒,徐母也回到了家。剛一進門就聽到父親在陽臺上大聲地說到:“給你這個月的工資。”
“正好了沒錢用了,上個月的肉票都沒錢去買,作廢了,真可惜。”徐母接過錢數(shù)了數(shù)“怎么才有70塊?”
徐凌仍舊吸著煙,他努力使自己不發(fā)怒地說到:“現(xiàn)在會叫錢少,那上次分蘋果的時候為什么還要,又不能當飯吃,一下子就扣了12塊。”
徐曉芹皺皺眉頭,其實父親最愛吃蘋果,而且吃的也最多,他就這樣,有錢的時候什么都好,一旦沒錢了,總是把責任全推給別人。
“還有就是水電費也夠嗆,怪事,家家都沒我家用得多,真是越窮越見鬼。”徐凌又重重地嘆口氣,把水煙筒靠在墻,坐到小櫈上,一抬眼看到徐曉芹放在陽臺上的書,拿過來翻了翻:“哼,整天就知道看這些沒用的書,曉芹,我可告訴你,現(xiàn)在水電又漲價了,你別老把燈亮到深更半夜的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
徐曉芹咬了咬嘴唇?jīng)]有言語.
“看書又不是什么壞事,再說她作文寫的那么好,還獲過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發(fā)揮自己的才能總是件好事。”徐母在一旁說到。
“有什么好,如果有才能為什么連大學都考不上,況且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像我們這種家庭,生活都顧不上,還有什么閑情去寫文章當作家,人要量體裁衣,別老是做不切實際的夢。”
徐曉芹聽完父親的話,使勁地咬咬嘴唇,心里不停地抗拒,我不是在做夢,我一定要當作家。但嘴里卻不敢發(fā)出半個字,她知道,要是在父親不高興的時候頂撞他,那么一天都別想有安寧的日子了。
“可也不對呀,就算扣去這么些錢也不可能才剩70塊呀。”徐母見徐凌一個勁地數(shù)落徐曉芹忙把話岔開。
“怎么,我自己掙的錢就不能留點用嗎?想逼死我啊!”
“那你說,這點錢叫我怎么安排?!現(xiàn)在的生活費一天比一天高。”
“你只會埋怨我,怎么不去問問你的那群寶貝兒女,不是游手好閑地呆在家吃閑飯,就是整天不現(xiàn)實地胡思亂想做美夢,誰想到要為這個家分擔一點,好像這個家只屬于我一個人的。”
“既然如此,那你當初干嘛要結(jié)婚,還要一個個把他們養(yǎng)大。”
“我就是瞎了眼了才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早知這樣,不如不養(yǎng)的好。”
徐凌夫婦一句高過一句的爭吵像千萬條鞭子抽打在徐曉芹的心上,她用雙手使勁地捂著耳朵,想讓痛苦減少一些,但她更想沖出去大聲地對他們叫喊,也想拼盡力氣把觸及到的一切都砸碎,然后摔門而去永不再進這個家,然而,一切都只停留在心里去激憤,去痛苦地自我掙扎,徐曉芹知道自己真正所能做的仍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滴淚不爭氣地從眼角滾出來,滑落到嘴里,咸咸的,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