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左右，護士給徐曉芹送來了醫生開的藥單和病假條，徐曉芹只要了病假條便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已快六點，推開門，見父親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一臉的疲憊不堪，“爸!”徐曉芹輕喊一聲，徐凌微微地睜開眼又合上：“回來啦，以后小心點，免得大家都擔驚受怕的”

徐曉芹雖已習慣了父親的冷漠，仍由心地飄過一陣酸楚,抬眼又望到狹窄而凌亂的屋子，內心升騰起一股說不出的懊喪。

徐凌雖已是有三十多年工齡的老工人了，但是由于房子緊張，一家六口仍住著三十多個平方一屋一廳的房子，徐凌夫婦住在里屋，也剛好能放一張床，一個三門柜和一張寫字的書桌,雖緊緊湊湊的，但比起外面這一間來顯然要好的多，外面這間屋子約有十二個平方左右，靠墻放了一張高低床，床前掛了一塊寬大的布簾子，這便是徐曉芹姐妹三人的小天地了。

從懂事起，姐妹三人最盼望的事便是能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盼望越來越強烈，卻又總是不能實現，姐妹三便只好各自筑起自己的小天地，各種不同小飾物的裝點多少也給予她們心靈上一些慰籍，至少，掛上布簾子的時候,天地雖小,卻是屬于她們的,床的另一側放了張吃飯方桌和幾把椅子，剩下一個墻角剛好放得下一只柜子。

所以，屋子的擁擠已給人一種壓抑感，若再凌亂不整，就會使人在無形中產生一種郁悶的情緒，雖然這似乎已是習以為常的事了，但徐曉芹仍覺得渾身像被什么所擠壓，不自覺地彌漫著郁郁不樂得情緒。

來到廚房，見大哥徐曉森正蹲在地上吃著一碗用開水泡過的冷飯，睡眼惺松的，顯然是剛睡起來，徐曉芹怎么也弄不懂，大哥正值二十三歲的青春年華，竟沒有一點兒青年人的朝氣和活力，終日一副懶懶的樣兒。

“還沒有做飯？”見冷冷的灶臺，徐曉芹忍不住問。????

“沒菜怎么做？”徐曉森頭也不抬地仍舊大口吃飯。

徐曉芹欲言又止，如果說回家前還有那么一點兒好心情的話，現在已是蕩然無存了，徐曉芹轉身離開廚房，開始收拾亂糟糟的屋子，先把曉菁和曉蕓睡的下床上亂扔著的衣服疊好，分放在小柜里，然后又收拾好散落在方桌上的雜物，從網包里拿出曉蕓昨晚讓徐母送去的水果罐頭，仍放在原處，徐曉芹舍不得吃。

“曉芹”徐凌起身拿了他的水煙筒蹲在門口，叭噠叭噠地吸了幾口對曉芹說道：“不要收拾了，你出去買點菜。”說完又埋頭吸了幾口，似乎覺得話說的有些不妥，不等徐曉芹開口，又接著說道：“哦，如果不舒服的話就不要去了，等你媽下班回來再說吧”！

“沒事，徐曉芹應著，拿了網袋剛要走，徐凌又叫住了她：“喏，我這還有伍塊錢，你拿去”。

“不用，我有”徐曉芹停住腳卻沒有接錢。

徐凌用眼幽幽地看了看徐曉芹，在所有的兒女中，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徐曉芹：“那你就先墊著用，我也就這么伍塊錢了，明后天廠里要加班，還得對付著用”。

徐曉芹的心頭蓋過一絲哀涼，望著父親那滿臉歲月的刻痕，心間升騰起一陣熱浪，其實父親是很辛苦的，在徐曉芹的記憶中，大部分家用都是靠父親一個人微薄的工資所支撐。

徐凌在家里是很少做家務的，但在對待工作上卻是勤懇而任勞任怨的，他從不曠工遲到，以免影響獎金，但更多的還是他酷愛自己的工作，他在一個國有的修理廠工作，負責修理各種汽車，每天早早地便起床去上班，二十多年來從沒有抱怨過，帶了不少的徒弟，在單位上也可算作一個頂呱呱的人物，然而，徐凌一回到家卻是另一副樣兒，徐曉芹真希望父親能像對待廠里的工作和徒弟一樣來對待家人，可是……

“怎么啦，還能不能去？”見徐曉芹愣著不動，徐凌開口問道。

徐曉芹甩掉了雜亂的思緒來到廚房：“大哥，一會你把米洗了煮上”。

“我有事要出去”

“你怎么這么自私，你吃飽了，可別人還餓著哩，你知不知道”徐曉芹忍不住說道。

“我自私，你無私一點兒不就補充了么”。

“可惡”

“你說什么？”

“我說你整天這樣吃了睡，睡了吃，從不管家里的事，你不覺得……”徐曉芹咽下了后面的話，她覺得自己不該把話說得太重。

果然，這話雖未說完但已觸到了徐曉森的疼處：“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說我，別站在這里礙眼”。

徐曉芹咬著嘴唇，嗓子里像堵了塊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么回事？”徐凌走進廚房陰沉著臉：“從小到大你們倆就吵個沒完，父母累死累活掙錢養你們就是讓你們整天吵架嗎？”

“我又沒惹她，誰知道她這幾天什么事不順心，好好的偏找岔和我吵，我有什么辦法。”徐曉森頗有理由地辯解道。

“你胡說。”徐曉芹感到自己那委屈的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轉。

“曉芹，你明知道你大哥閑在家里心情不好，你干嘛非要跟他過不去呢？”雖然徐凌也聽到了他們倆吵架的原因，但他總覺得是徐曉芹在故意找岔兒讓自己不得安寧：“就算他讀書少不事懂，可你讀那么多書也不懂嗎？你這不是故意和父母作對是什么？”

“我沒有”徐曉芹無法理解父親怎么會如此護著根本沒理由的大哥。

“好啦，好啦，別煩我了，一回到這個家就沒有安寧”。徐凌不耐煩地揮揮手出去了。

本來就滿腹的委屈，又被數落一番，徐曉芹即悲戚又氣惱，但又能怎么樣呢？一甩身出了門，走在街上，一份酸澀的情感壓迫著她，在這樣悲戚的心境中，自然而然地，葉建軍又躍進了腦際，他是她生活的希望啊！他的愛曾使徐曉芹那孤寂的心靈得到極大的安慰和撫愛，可如今呢？他在哪里？他又能聽到自己對他的心靈呼喚嗎？

一滴淚滑落在腮邊，徐曉芹忙用于背試去，情緒的低落，使人倍感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從亂糟糟的菜市場買回了菜，徐曉芹感到自己的腦袋要脹破了般的難受，回到家，徐曉森并沒有出去，而正與父親蹲在過道上下象棋。到廚房一看，依舊冷冰冰的，徐曉芹不愿再給自己增加不快，便獨自默默地做飯。不一會兒，徐曉蕓放學回來了，飯也差不多快做好，曉蕓便幫著收拾桌子，緊接著徐母也下班回到家。

開始吃晚飯已是近7點了，可徐曉箐仍舊沒有回來，徐母拿了只碗給曉箐留菜。

“太不像話了，現在還不回來，留菜干什么，你只會慣她”徐凌一臉的不高興。

徐母沒有理會，全家開始吃飯，徐曉芹低著頭默默地扒飯卻咽不下，嘴里燥燥的沒什么味兒，抬眼見父親正嘩嘩地自顧自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曉蕓也吃得很快，繼承了父親的特點。

“嘵芹，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給你煮點面吃”徐母輕聲問徐曉芹。

“媽，不用，我只是感到有點累，過一會就好了”。

這時，門被打開，徐曉箐背著書包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徐凌劈頭呵斥道

徐曉箐也不搭理，一副無所謂的樣兒，洗了手便坐下吃飯

“我可告訴你，下次再超過7點你就不要回來，你愛到什么地方吃就到什么地方去吃”徐凌一邊吃一邊說道：“我們家小可容不下你這樣的大人物”徐曉箐只顧自己吃飯，既不答應也不頂撞，夾到一塊肥肉左右為難，愉愉地瞟眼看到父親已低下頭吃飯，忙把肥肉扔在桌邊，誰知徐凌還是看到了：“不吃就不要夾，錢都不知道怎么去掙，還這么挑嘴”。

“你等吃完飯再說吧！”徐母忍不住說道。

徐凌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徐曉箐撇撇嘴一副滿不在乎的樣，仍舊大口大口地吃得很有味，徐曉芹卻吃不下去，好容易把剩下的飯粒塞在嘴里，放下碗，獨自走進里屋的陽臺，望著遠出天邊的最后一抹晚霞，又陷進自己的遐思當中。

當晚霞已全隱沒到天的盡頭，大地被漸濃的暮色所龐照時，徐曉芹這才從陽臺上回到屋里，晚飯已吃完，徐母在廚房里洗涮收拾，曉蕓開始認真地做她的作業，外間的電視開著卻沒有人看，望著在徐曉箐的床上扔著她換下的衣服，徐曉芹知道她又悄悄地溜出去了，拉開小柜一看，自己的那套白裙子果真已不見了：“曉蕓，你二姐什么時候出去的”徐曉芹走進里屋問正做作業的曉蕓。

“我也不知道，反正好一會沒她動靜了。”徐曉蕓也摸不著頭腦，徐曉芹只好作罷，來到床邊幫曉箐整理衣服。卻意外地從口袋里發現一張紙條，打開一看，字寫的不太好，但還工整。

曉箐：

自那次跳舞之后，我們又是三天沒有見面了,真想你，望你明晚一定來老地方一見，時間如故。

愛你的峰

跳舞？老地方？曉箐她……徐曉芹的心猛地一抽，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擠上心頭，二妹曉箐雖然一貫任性、使壞，即調皮又野性，可她畢竟才十六歲，再說，看這便條，也不像什么正派男孩子，萬一……徐曉芹看看便條的日期，正好是昨天寫的，怪不得今晚曉箐早早地便沒了影。

這時，徐母收拾完廚房出來：“曉箐呢？又跑出去了”

徐曉芹忙收好便條，點點頭。

“唉，這孩子，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徐母重重地嘆了口氣。

“媽，只要好好給她講道理，我想她是會明白的”。

“她要真能明白也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了，她從小就不像你們”。徐母眼睛一紅，說不下去了。

望著母親那過早而生的白發和愁苦的面容，聽著凄凄的哀嘆，徐曉芹的心就像被刀割般的難受，怎樣才能使母親有開心的日子？！怎樣才能使家庭溫暖和睦？！錢？是錢嗎？如果真有了錢，家里還會吵架嗎？母親還會愁苦嗎？父親還會總是發脾氣嗎？！如果不是錢，那又是什么呢？徐曉芹苦苦地尋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