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崔府中廳內，午膳后。

眾人好勸歹說也依舊兩日犟著不用膳的武南歌終于吃了些，也許是當日就要趕路回宮的緣故吧。

待眾人回房收拾行禮的空擋，甄素杳終是忍不住了。甄素杳眼見武顯對這個所謂的妹妹鞍前馬后，如此愛護有加，她早起妒意四起，對武南歌道：“南歌妹妹，念你們之前有婚約也就罷了，如今你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甄素杳的語氣帶著一絲陰狠，像是勸說，又像極了警告。

“如今我同他只是兄妹，何況他不喜風月，一心只為江山社稷。況且，我跟你是同樣的處境，我們全都飛不出這金子做的牢籠，不是嗎？”武南歌語氣倒平靜的很。

“不，我會的，我不像你！終有一日，我甄素杳會陪著他，永永遠遠地陪著他····我們說好的····說好的····”甄素杳邊說邊舉起手來指著她道。

雷聲叱咤人間，秋季時節往往綿綿細雨。

這陣旱天雷卻將漫布烏云的幕布硬生生的扯開，一時銀梭如織，傾盆而至。

武南歌再次回到這座府邸，早已沒了當年的溫暖，偌大的宅子透著刺骨的寒冷，家仆們站成兩排，卻未流出一絲一毫的人氣。自從崔旸與崔夫人離世，長兄崔丘治被午門斬首，宅子也本該隨著夫婦二人殃于火海的，后來幾經修葺，終是近似原樣。她發誓定不讓同一血脈相連的他們失望，從此以后便不再是崔子夜。

廳內的茶杯從幾案上被她一揮袖，“啪”的落在了地上，頓時青瓷碎裂成瓷花，茶水杯蓋躺在了寒冷的地面。她第一次那么氣憤，氣憤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冷眼睨視眼前的佳人一眼，唇齒碰撞間，語氣好似一塊寒冰散發的寒氣：“噢？！你憑什么？！”

素杳纖細的雙手緊緊抓住南歌的肩膀，南歌的身體隨著她的動作被前后搖晃著，淚水從她的眼眶狂涌出來，她對南歌嘶吼道：“你從小就出生在官宦之家，所以你從來就不會知道人世間的感情有多珍貴，你才會那么輕易妄言的斷定公子不喜風月，至少我能許公子一世安寧，你又能許他什么？許他江山榮華么？別忘了你已是圣上的妃子！本宮告訴你，他若不是為了家族，根本不屑這些！更何況你也是個女人！”

南歌聞言，佯裝淡然道：“你憑什么就能斷言自己可許他一世太平，你憑什么輕言我以為公子不喜風月？你又依據什么放言我不懂世情？如果你是在說明自己的優勢在于你出身貧寒，身世卑微，那么恕本宮不及，縱然傾國身姿，也不可能高我一頭，你也明白，本宮自出生起便注定是要比你高一等，若說許江山榮華，興許本宮現在是不能，那你就能了么？你屑于的那些金銀銅器，本宮從來不屑，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憑什么！聽著，本宮要的是江山，而公子要的，亦是江山。時間，會告訴你我憑的是什么！”她將右手從一身紅色衣袖里伸出，掌心向上攤開，姬疏呈上一封拆封了的紙箋，字跡臻微入妙，洋洋灑灑的幾行行書，卻在開頭有字“公子顯”。她將自己的頭顱高昂背對素杳。

素杳眼神黯淡，臉色驟變，一下子沉了下來：“你想我做什么？”

此刻，南歌正背對著她，左手在身前彎曲置于腰側，右手在身后垂直置于臀部。南歌回過頭用眼神瞥視一眼，站在旁側的姬疏會意，輕輕點頭而代言之：“武昭儀陪賢妃娘娘回京兆府祭祖，不過只是希望娘娘能夠管好自己的嘴，想必口唇上下相觸間，流言蜚語必易出，此不利于公子之大業，望姑娘能明白。”隨著姬疏話音落地，南歌在仆人們的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廳堂，姬疏隨即便跟上了步伐。

素杳雙眼直勾勾的望在她的背影，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究竟，從什么時候起，一切開始變得這般陌生？

武南歌行至后花園，姬疏依舊跟著她，神色擔憂的。前日，他將自己的種種猜測，全都告訴了她，加上昨日崔邱治的死，就連他也開始覺得武南歌一覺醒來后，像換了一個人似得。

姬疏牽著武南歌的手，他能感覺得到此時的她手心正冒著汗——她，是在害怕嗎？

“你知道嗎？平生我最害怕失去，害怕得而又失，失而復得······可是這幾日的事情讓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似乎這場人生戲，開頭唱得太精彩了，老天要開始懲罰我·····”，黑暗中，武南歌精致的臉龐，酒紅色的花鈿，被燭火照的有些可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在聽，也一定能聽得懂。雖然，我不知道為何你的心性可以這般沉穩，就好像是一個已經活了二十多年的少年······但我想你一定經歷過一些事吧·····”

“嗯，我在聽····”我，會一直在的····或許，常常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你那日跟我說的，我還是心有余悸。縱火的，真的很可能是她嗎？”

“嗯····”姬疏點了點頭，將牽著她的手握緊了些。

“但愿不是她······我覺得現在這一切都糟透了······呵呵呵·······”武南歌有些崩潰地蹲了下來，仿佛一只受傷的小貓，雙手捂著臉，想哭也哭不出來，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去面對這些事。

“我會繼續查，直到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

“那····萬一真的是她呢？”

“她跟我一起長大，在這座宅子里待了很多年·····是我的好姐姐·····從小她便待我很好的····”

“人是會變得，世間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

“那你呢？！”武南歌回過頭來，淚眼婆娑地凝視他。

“時間，會告訴你一切的·····我說過了，不要太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