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汪小陽一手攥著剛剛領到的結婚證，一手牽著謝蒙蒙的手從走廊的盡頭奔跑而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汪父躺在推床上，被護士從重癥室推出來，渾身的管子已被撤離干凈，看上去，不再像個等待實驗的機器人。

汪母哭喊著死死拽住床管兒不肯撒手，嘴里反復念念一句：“他爸，你不能走！”

無論汪小妮和溫軒在兩邊如何攙扶，終歸是不肯起來，就這樣被護士推著的緩慢滾動的推床一路拉著，像拖車后面的事故車，沒有了自己的方向，只全然不顧地跟著向前拖。

汪小妮此時攙扶著母親的動作是那樣的機械，心，早已涼涼的，沒了溫度，就連哭，也沒了聲響，只有眼淚沒完沒了地洶涌著往外涌，她連擦都懶得去擦。

汪小陽看到此景，停下奔跑的腳步，瞠目地向前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謝蒙蒙緊張地尾隨其后，像個嚇壞了的小孩子，不敢言語，只是跟在大人的身后。

走近前，輕輕揭開蓋在父親臉上的雪白色床單，汪小陽呆呆地望著父親那張慈祥的臉，像平時熟睡了一樣，只是，此時，沒了氣息，但平靜是一如既往的不變。

“爸？”汪小陽雙膝跪地，雙手扶了床沿望著父親輕輕喚，似怕聲大了嚇醒了做美夢的父親。

沒有任何回答。

“爸，”汪小陽舉起手中的結婚證再次輕喚，“你睜開眼看一看，這是我和蒙蒙的結婚證。我們結婚了。你再不用操心了。爸，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家，好好待蒙蒙，好好撫養你的孫子長大成人。爸，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哪。你不是一直想看到你兒子的結婚證嘛，爸爸！你兒子現在結婚了，你為什么不看一看呢。爸，蒙蒙也來了，你好歹交待她兩句啊。還有你未出世的孫子，你有什么對他的忠告沒有啊？爸爸，你為什么不等我回來。爸！兒子不孝！兒子錯了。兒子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該惹你生氣，沒有為你盡孝，沒有讓你省心。爸！兒子該死！兒子該死！”

輕喚漸漸就成哭泣呼喊，痛不欲聲，汪小陽就這樣一邊悔恨地慟哭不止，一邊狠狠地不斷抽自己嘴巴子。

“小陽，你別這樣，你爸會傷心的。你爸他都沒舍得親手打過你，他怎么舍得你自己打自己的。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你堅強起來，才能更好地照顧家里的三個女人，也才能更好的安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否則，你這樣，讓他怎么放心。”溫軒及時制止了汪小陽的自虐行為。

打又有何用？人已經死了。后悔也沒了意義。生活還得繼續，人，只能別無選擇地繼續前行。

“蒙蒙，蒙蒙，你快過來，你和爸爸說兩句，快，你和咱爸說兩句哪！”汪小陽被溫軒勸住后，又跳起將謝蒙蒙扯到前面來。

謝蒙蒙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合，本來就已經很害怕了，現在又被一下扯到前面，面對自己還未來得及親口叫一聲爸的已死的公公的尸體，她嘴唇抖抖地說不出話來。

“蒙蒙，你快說呀，你快說呀。”汪小陽急急地催。

“說，說什么？”謝蒙蒙嚇壞了。

“隨便，想說什么說什么，再不說，就再也說不了了。”汪小陽依然哭著。

“哦”，謝蒙蒙應了聲又轉向那具尸體，“爸，我是蒙蒙，我會一輩子跟著小陽，永遠不離開他，為他生子，為他操持家，無論窮富都跟著他，我，我會好好把孩子養大，讓他們都上大學，成為有文化的讀書人，您不是最喜歡念書好的孩子嘛，我就讓您的孫子成為念書最好的孩子，您就放心吧。”

雖然謝蒙蒙也只是初中畢業，沒有多少文化，又是在這樣緊張的場合下，但告慰死者的這幾句話說得在場的活著的人心里都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