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進了屋,我一眼就看到頭朝里躺在炕上的媽媽臉色蠟黃一動不動,屋地上有一堆濕濕的沙土,我心里頓時一驚:媽媽又開始嘔吐了。
“媽,你老咋地啦?要不我去公社找大夫給你老看看吧?!?
我站在炕沿邊上小心地問了一句。
媽媽看了我一眼,沒言聲,拽過枕邊一塊手帕蓋上臉。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頭的火立刻躥了出來,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小聲嘀咕一句:“哼,真是拿人好心當成驢肝肺,嘁?!?
哥哥見我要犯驢脾氣,使勁兒從后面拽了我一下,我會意地跟著他來到外間屋。
哥哥把我拽到當屋門口,小聲對我說:“死丫頭,媽都病成那樣兒了,你就別跟她較勁咧,好歹也是咱們的媽哎,有啥窩囊委屈就忍著點兒吧。你也是,把餅子燒那么糊讓人咋吃呢?”
“我……”
我被哥哥揭了短處,自知理虧,一張臉燒成了紅布。我摸了摸口兜,掏出王成華給我的那塊餅子,紅著臉說:“要不把這塊餅子熱乎熱乎給媽吃吧,挺軟和的比點心都香呢?!?
哥哥看一眼我手里的餅子,當即臉色一沉:“冠雄,你咋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我委屈地說:“不是別人,是我同學王成華給我的,我咬一口沒舍得吃,拿回來想讓你和媽都嘗嘗。”
哥哥仍然面無表情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我再警告你一次,下不為例,小丫頭家家的不能嘴饞不能貪便宜,知道不?貪便宜上當,饞嘴丟人,這可是奶奶說的。”
“哥哥!”
我看著哥哥輕呼一聲,心里的委屈到了極點。想我餓著肚子到鎮上去找你,連同學送我的餅子我都沒舍得吃,拿回家來讓你吃,你一點兒不感激反倒教訓我嘴饞貪便宜,我的一片好心好意竟是沒有一個人領情,一家人尚且如此,這世上還有好人走道兒的地方么?
想到這些,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但我努力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彎腰揭開鍋蓋,我看到鍋里的糊餅子已經沒有了,熱乎乎的鍋里放著一大碗我熬的白菜,大碗上用筷子架著的竟然是一張白面烙餅!
看到白面烙餅,我立刻愣住了:這可是只有過年過節和爸爸回來的時候才能吃到的飯吶。
我抬起頭看著哥哥,顫聲問道:“哥,這是咋回事兒啊?日子不過啦?”
哥哥白了我一眼,小聲說:“傻丫頭,快吃吧,這白面餅可是媽親手給你烙的?!?
“媽給我烙的餅?”
我不相信地直起腰,手搭涼棚看看外面的天空,嬉皮笑臉調侃道:“哈,這日頭真是從西邊出來的呢?!?
哥哥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嗔道:“死丫頭片子,真是沒餓到,大烙餅也堵不住你這張狗嘴。”
呵呵,挨罵歸挨罵,填飽肚子才是真的,我伸手抓起那張餅,撕下來一半兒大口大口吃起來。
折騰了大半天,我確實餓極了,半張烙餅狼吞虎咽下了肚,這才想起來把菜碗端出來放在鍋臺上就著烙餅吃。我拿起筷子,抄起另一半烙餅剛要咬,一抬頭看到哥哥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手里的烙餅。
哎呀,你這人真是差勁,光顧得自個兒瞎吃瞎喝了,也沒問問哥哥和媽媽吃過沒有。
心念至此,我臉一紅,趕緊把手里的烙餅舉到哥哥面前,不好意思地說:“哥,你還沒吃呢吧?我吃飽了,這半塊餅給你吃吧。”
哥哥舔了舔嘴唇沒接烙餅,看著里屋小聲說:“媽也沒吃呢,媽說你營養不良,正長個兒的時候讓你多吃點兒,要不你就長不高了?!?
“那……你和媽吃的啥呀?”
“糊餅子。”
“糊餅子?怪不得媽又吐了,肯定是那餅子太硬消化不了?!?
“嗨,不是的,媽今兒個有點兒上火?!?
“為啥呀?是會場上有人為難她了么?”
“不是,是因為琳娜。”
“琳娜?琳娜咋地啦?”
“嗨,你還小,大人的事兒你就別問了,告訴你也不明白。”
“我明白,我啥都明白?!?
“哼,你明白個六,一個小黃毛丫頭,連遠近親疏都還分不清楚,你能明白個啥?”
哥哥不屑地沖我撇撇嘴,端起菜碗和那半塊烙餅進了里屋。我回味著哥哥說的話,眼前立刻浮現出琳娜那張美麗的瓜子臉和她那赤條條的身子,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這人還是有媽好哇!如果劉老師還活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