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在我已經哭得渾身顫抖幾近昏厥之際,哥哥總算打開了房門,我跟頭趔趄跑進大屋還想繼續跟那兩個工作組理論,進屋一看才發現那兩個人已經滾蛋了。
媽媽臉色蒼白,捂著胸口靠在被垛上發呆,見我進了屋,立刻把臉扭到一旁。
我知道媽媽肯定是在生我的氣。
可是,那些話如果不讓我嚷出來,我會立馬就憋死的。
此刻,看著媽媽那痛苦的樣子,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說啥才好。
哥哥進來了,把重新熱一遍的晚飯端上炕桌,盛了一小碗熱粥遞到媽媽跟前,輕聲說:“媽,喝碗熱粥吧,人是鐵飯是鋼啊,可別把身子餓壞嘍。”
我見狀端起飯碗,看著媽媽滿不在乎地說:“媽,別著急別上火,這天塌下來有地接著,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就讓他們看著整吧,明兒個我還接著去采藥材賣錢,愛咋地咋地,我就不信賣點藥材養兩頭豬就犯多大的法。”
媽媽白了我一眼,輕輕推開飯碗,啞著嗓子說:“我不餓,你們哥倆吃吧,明天還要出工呢。”
“媽。”
我還要說啥,哥哥輕輕推了我一下,我趕緊咽下溜到嘴邊上的話,端起一碗粥,自顧低頭吃起來。
那天晚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心里邊想事兒失眠了。
我躺在炕上,眼睛看著窗戶毫無困意。
睡不著覺我就想,為啥世間所有倒霉的事兒都讓我給遇上了?小時候爸媽工作忙沒空兒管我,生下來滿了月就被送到奶姆家寄養,不到一周歲又被送到老家跟著奶奶度日月,好不容易大點兒了,懂事兒了又差點被媽媽送人。有幸的是到學校上學遇到了一個喜歡我的好老師,上學讓我找到了人生最大的樂趣,可偏偏又趕上了史無前例的運動,讓我從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一下子淪落為黑五類狗崽子。狗崽子就狗崽子吧,又有那么多人欺負我,生法兒不讓我活痛快嘍,連原本同宗同族的本家都不拿我當正常人看……
嗨——
我這是哪輩子造的孽呀!
我長嘆一聲,從炕上爬起來,趿拉著鞋來到院子里。
外面月華如水,在地上鋪了一層碎銀,密密麻麻的星星一閃一閃像一雙雙俏皮的眼睛看著我。
小時候,奶奶常指著燦爛星空告訴我說:“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顆星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顆星星。”
星星,屬于我陳冠雄的那一顆星星你在哪兒呢?是紅的還是黑的?唉,肯定是最小最黯淡的那一顆了。我使勁兒仰著脖子尋找著。
看著看著,我渾身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接著鼻子里面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很響的噴嚏。這時候,我聽到媽媽的屋里傳出一聲深深的嘆息,想來媽媽也沒睡著。
我輕輕移動腳步,想去看看媽媽,且聽到二門外有窸窣的響動,我嚇得立刻心中一顫,驚問一聲:“誰!?”
“嚷啥呀,是我。”
二門被從外面推開了,原來是哥哥。
我驚魂不定地嗔道:“哥,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夢游吶?”
“噓——”
哥哥神色緊張地朝我擺擺手示意我別出聲,然后又指了指媽媽住的大屋。但借著明晃晃的月色,我看到哥哥的臉上分明掛著一絲喜氣。
我壓低聲音怯怯地問:“哥,你干啥去了?”
“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別問,打聽到心里是病,給你。”
哥哥一邊小聲囑咐著隨手塞給我一塊水果糖。
“哥哥。”
我接過水果糖,心中更加好奇。
“小祖宗,快睡覺去吧,我也困了。”
哥哥使勁兒把我推回西廂屋,隨后靈貓似的悄沒聲兒鉆進了他自己住的正房西屋。
哥哥這是咋地啦?神秘兮兮的,到生產隊加班去了?還是找師父學手藝去了?強烈的好奇心讓我的大腦更加亢奮,我決定盯梢哥哥,解開這心中的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