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間閃著月牙白的長緞是師父送的半面妝，芷兒不語，只是低眉，纖纖小手往腦后一帶，便是青絲盡散，長鍛靜躺于雙掌之中。

“師父，教我使用這半面妝吧。”芷兒抬起臉來，漾著如往常般帶著傻氣的笑容，眼神又溫暖又堅定。

鐘辰肆亦是一笑，點了點頭。他知道面前這小徒兒的心思，既然被交換出去，便是一場無師相伴的遠行，前途叵測，都要獨自面對。即使有通靈鈴，發生意外之時，鐘辰肆也無法隔著萬里之遙救這徒兒于旦夕間。她要學，便是她愿走。

“好徒兒！”鐘辰肆輕輕一喝，酒壺往身側一擺，眨眼間便帶起芷兒騰到半空。芷兒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自己身后一陣暖意，兩只小粉拳被分別握住，臂膀在身后人的帶領下，或展開，或回旋……半面妝在空中劃著一道道變換各異的圖騰。

“這一招是流星遠，看好了！”師父話音還未落，只見半面妝像一道極光蜿蜒而去，嗖一聲便掃了塔頂半邊的薄薄積雪，裹成一個雪球，落到芷兒的手心。

芷兒掌心涼涼，手背卻卻被溫熱地輕捧著。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樂吱吱的：“這招好，我可以偷東西用~~”

鐘辰肆很是贊揚：“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他帶著芷兒一個騰躍，半面妝又如一匹駿馬馳向塔頂，所到之處，瓦礫盡碎。

“這招叫馬踏飛燕，可以制敵。”

接著，長鍛又繞成密密的光圈，一環一環圍著他倆周身打轉，像在漆黑的夜里織出一枚夜明珠。淡淡月白色光輝籠罩著，芷兒轉過臉頰，笑著對鐘辰肆說：“我知道這招叫什么，這招太有用了。”鐘辰肆揚眉：“喲，那你說說。”

“這招就叫——我要保命！”

鐘辰肆==。。。

“哎唷，師父，你怎么又拿葫蘆敲我腦袋啊？”

“蠢徒兒，咱能不這么慫嗎？！還讓不讓為師在這個圈子里混？”

“。。。喔，那師父你說這招叫什么呀？”

“……這招應該叫——急死你丫！！”

“……”芷兒表情一陣波濤洶涌，由衷地憋出兩個字：“霸氣！”

夜間的集訓密集而艱辛，但是在師父的陪伴下，芷兒開悟和接受能力都是成倍地增長。子夜漸過，幾套基礎的招式都已學得有模有樣，二人便各自回屋，此不細述。

回屋后的芷兒，因為訓練的強度過大，舊傷有些輕微的疼痛。由于身子深淺不一的酸疼，她暫無睡意，只扯了被子，靠在床頭發呆。

一側頭，就看見床沿邊露出桂花酒缸，芷兒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遠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

捧過酒壇抱在膝上，夜色中芷兒打開蒙著壇口的布條，深吸一口酒香，又淺淺小嘗了一口。嗯，酒香雖濃，但發酵不足，口感酸酸澀澀，跟爹爹做的桂花酒相比差遠了。

爹爹，你還好嗎？我好想你。在這里，我過得很好，但是，也很害怕。我…我害怕……可是我不能說…不能……因為，因為啊，相比之下，我更害怕、害怕讓師父失望。

我害怕讓他失望啊，爹爹。可是，我還是會怕受傷害，怕被人丟棄，怕小命不保……我怕得太多了，真沒用啊，真、沒、用……喃喃著，芷兒脆弱無措的眼中，行行清淚滾出，在無聲的黑夜就這樣無聲流淌著。

淚水悄無聲息滴進了酒缸中，與那壇桂花酒融合交匯，輕輕封存了芷兒的秘密心情。

良久，芷兒將桂花酒重新封存好，放回床下，自己也躺下入睡了，眼角還噙著幾點淚花。當她進入夢鄉時，卻不知，那酒壇中正發出微弱的汩汩發酵的聲音，像在醞釀一次千年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