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為贏芳心獻殷勤
- 血族
- dzsghz
- 2778字
- 2011-08-27 13:46:06
天晴了,藍天上白云朵朵,撒歡的鳥兒展翅飛翔,多天未露面的太陽笑容燦爛。地面上的水映現出天上的景觀。天就是地,地就是天,天和地融為一體了。
太陽一出來哎哎咳哎咳哎咳咳咳咳
滿山紅哎哎咳哎咳呀
……
唱歌的夏寶,在排澇之余,把上工時就帶著的網兜,牢牢地置于干渠的分流處。爬在渠邊榆樹枝上的知了吱吱叫著。太陽的胡子扎得夏寶的身子,癢癢的麻麻的。那渠水如綠里透黃的軟玉,閃著粼粼的光,發出嘩嘩的聲響。
他坐在渠塄的草鋪攤上,身子前傾,兩手托腮,出神地看著緩緩流動的渠水。看著看著,水里出來一個姑娘,那姑娘眼會說話,臉嵌酒窩,鼻梁秀挺,皮膚白嫩,裙裾飄飄……這不是秀姑嗎?他呼地起來,疾步上前,欲抱秀姑,又怕人看見,下意識地回頭望望,扭過頭來,卻不見了秀姑的蹤影。“呼嚨”,一條黃刺鯁翻起的水花聲,驚醒了花眼走神的夏寶。他拍拍腦殼,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挽起褲腿,跳進水里,拎起網兜。網兜里有鯽魚殼、翹觜白、肉頭吼,這些魚只能自己炒炒吃,送人是不行的。他今個兒閘魚,即使不送人,也想閘幾條大魚,何況他要送人,而且要送給晝思夜想的人呢!他又閘了幾網兜,仍沒閘出象樣的魚。偏西的太陽火辣辣的,叫累了的知了停止了嘹亮的歌喉,要不了多長時間又該上工了,無奈的夏寶收起魚和網兜,穿好草鞋,把黑不拉嘰的背心往肩膀一搭,跨小溝,踏草路,行走在躍進渠堤。黑沉沉的十幾米寬的水面,波瀾不驚。夏寶的目光由遠及近,他看到渠坡上的芭茅,大部分浸于水中,水中的芭茅葉子不停抖動。樹葉沒動,地里的玉米葉子也沒動,芭茅葉子動個啥呀!這疑問使他睜大眼睛,仔細看去,啊!原來是兩個偌大的虎頭魚,在捕食浮游生物時,撞動了芭茅葉子。激動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當他準備下水逮魚時,記憶的閘門忽然打開:
從前,有一個人趕集回來,看到河邊有一條大魚游動,他下到河里去捉,那魚游往深處,他上得河來,那魚又游到河邊,他舍不得這條大魚,就又跳到河里,眼看就要逮住了,那魚向前游動了一點,又向前游動了一點,就這一點一點,使捉魚人欲得不能,欲罷不忍,結果陷于深水之中,完結了性命。這個捉魚人捉魚的時間,也是五黃六月,也是晌午頭。他之所以死,是因為淹死鬼到投生時要找替死鬼,為了拴牢替死鬼,淹死鬼變成一條大魚,趕集人貪財好利,最后落得了替死鬼的下場。
這個故事是他在牛屋里聽的。回憶完這個故事,他抖了一下,渾身出滿雞皮疙瘩。“走!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夏寶堅決地邁動了步子,可那魚的身影,尤其是秀姑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動。想到秀姑,他停下腳步,他要捉住那魚,因為只有這樣的魚,才配送給秀姑,才有可能打動秀姑的芳心,才有可能贏得秀姑的芳心。釣魚還得點魚食呢,何況我要釣一個美麗無比,好處多多的大姑娘呢!再說,又有誰見過鬼呢!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還是跳吧!他鎖定目標,縱身跳下,兩只大手象鐵鉗般,死死鉗住虎頭魚的腮部,腳踩淤泥,費勁地向渠岸走去。到了岸邊,那六七斤重的虎頭魚,已是頭下尾上,控制難度更大了,夏寶把全身的力量都運作到他的兩只手上,以至于呲牙咧嘴,兩手顫抖。
那魚似乎知道生死關頭已到,粗大的尾巴運足力氣,狠命地打向夏寶的眼旁骨。夏寶頭暈目眩,金星直冒,熱辣辣的鮮血順臉淌下,渠水馬上洇紅一片。夏寶顧不得這些,他一眼閉一眼睜,腳扣滑滑的渠坡,一步一步蹬到渠堤,到了堤上,他用上吃奶力氣,把那虎頭魚摔到一棵碗口粗的楊樹上,只聽吧唧一聲,落在地上的虎頭魚就一動不動了。癱軟的夏寶,揉揉被魚尾打酸的眼睛,剛想坐下歇歇,那芭茅葉子又在晃動,他一不做二不休,下到水里,把剩下的那條虎頭魚也捉了上來。
到家,他怕父母、弟弟知道后笑話他,就悄沒聲的把兩條虎頭魚藏個地方,把鯽魚殼、肉頭吼、翹嘴白放在廚房里,而后胡胡嚕嚕扒兩碗不涼不熱的面條,剛放下飯碗,上工的鐘聲響了,他又出現在上工人的行列中。
度時如年的夏寶,在心急火燎中等到下工,風風火火到家,把藏的魚小心翼翼放進竹筐,大步流星趕往秀姑家。
“梆梆梆”,聽到敲門聲,頭宜常出來開門。
“大伯,平時你侄兒沒啥孝敬二老,今個兒在大渠里捉到兩條虎頭魚,讓您和大娘嘗個鮮吧。”
頭宜常看看又肥又大的虎頭魚,笑得眼瞇一起,嘴合不攏。“難得你娃子有這份孝心,快上屋,快上屋。”
夏寶在板凳上坐下,頭宜常大聲喊道:
“秀姑,快來倒茶。”
“哎!來了——”隨著脆生生的應答,穿洋布花布衫,小腿藍褲子,帶襻紅布鞋,一條黑油油大辮子來回擺動的秀姑,飄飄然到了夏寶跟前。她隆起的乳房,優美的曲線,青春的氣息,使向來沒跟秀姑這樣接近的夏寶,神魂顛倒,如癡如醉。
“夏寶,你今年幾歲了?”
“噢……噢噢,我今年二十歲了,頭娘。”
“你比秀姑大三歲,是他的哥哥,他是你的妹妹,兄妹之間還有啥羞羞答答的呢!”
秀姑娘的話,平靜了夏寶的心。
“恁大的魚逮著可不好逮啊!”
“你說得對啊,頭伯。”夏寶指手畫腳,繪聲繪色地講了逮魚的過程。
他們四個人,扯三拉四,說陣閑話,夏寶起身要走,秀姑送他。秀姑家的院門外,種著兩棵夾竹桃。盛開的桃紅色的夾竹桃花,映襯得秀姑的臉更加嫵媚好看。夏寶的心又“咚咚”跳起來,他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按下去。
“夏寶哥,秋寶在家里都干些啥呀?”
“窮養豬,富讀書。象俺們家的情況,他應該養豬才對,可他偏偏喜歡讀書,他不但讀,而且寫,寫的還是什么詩!”
“寫的啥詩,是抒情詩,還是敘事詩?”
“是啥詩,我不懂,不過,不過……”夏寶用手撓著頭皮,撓了好一會兒,急急地說:“我這卷煙紙上有他的詩,那是我從他的寶貝般的詩本上悄悄撕下來的。你一看不就啥都知道了嗎?”
秀姑接過夏寶用雙手遞過來的詩稿,一眼不眨地讀下去:
曾經為淪為人下而愧疚
現在明白了
——要想出人頭地必須一步一步地走
曾經把年華虛度
現在明白了
——只有珍惜時光青春才會永駐
曾經猶豫彷徨
雙眉緊皺
現在明白了
——不經過艱苦跋涉哪來光明坦途
“這首詩叫《現在明白了》,是抒情詩,詩言志,你懂嗎?”
夏寶搖搖頭。
“那你慢走啊。”
家里,陰暗潮濕,蚊叮蟲咬。夏寶撈領席子,攤在生產隊的打麥場上。夏夜的風習習吹著,天上的星神秘閃爍。夏寶想秀姑的眼睛,秀姑的鼻子,秀姑的辮子,秀姑的聲音,秀姑的氣息……秀姑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美麗可愛,那樣攝人魂魄啊!
秀姑問秋寶干什么?難道……不,不,不會的。現在的讀書人不值錢,是臭老九。中秋節他去街上割肉,小學的一個老師也排在割肉的隊伍中。排在老師前邊的人割到了,排在老師后邊的人也割到了,惟獨這個老師沒有割到。那個老師眼淚絲絲,訕訕離去。看到這一情景,人們說,干啥都行,就是不能干老師,也不能好好讀書,因為讀書沒用。秀姑不憨不傻,為啥要去找一個將來被人看不起的人呢!對了,這是姑娘家的羞澀。人家咋能直直白白說,我愛你呀,我喜歡你呀!她要找一個話題,來曲里拐彎地表達她的愛意。這可能就是書上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吧!
夜深了,露水下來,夏寶用被蒙住頭腦,仍在想啊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