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晚還是有著一些涼意的，宇文浩輕輕地關好女兒房間的窗戶，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妻子在洗澡，他側耳聽了聽，里面水聲很大，他這才放心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我在家里，今天晚上不能出去的，你再等等，我有了機會一定去你那兒。”宇文浩輕聲地說著話兒。

“我現在已經不強求什么了，我只希望你能抽空來看看我。”林玉寒多想告訴他，長夜漫漫，她真不想一個人渡過這長長的夜晚，可是宇文浩已經不可能和妻子離婚了，他們還是在一起快快樂樂地過著日子，只剩下自己這個孤家寡人，還在這里癡癡地等著他。

“我會去看你的，我怎么會撇下你不管呢。”宇文浩輕聲地安慰著她。

“那好吧，我掛了。”

“掛吧。”宇文浩聽到妻子出來的聲音，把電話掛斷了。他并不知道，林玉寒在那一邊一直拿著電話，想聽他在再說兩句話。

徐曉芬從門縫里看了看女兒，她睡得很沉，很香。她放心地來到陽臺上，她的頭發還沒有全干，晚風吹過讓她感到有幾分涼意。宇文浩從后面抱住她，徐曉芬沒有動，只是讓他把臉貼過來。

“你這樣會感冒的，還是進去吧。”宇文浩體貼地對她說。

“難得有這么好的天氣，出來看看月亮很好啊。”徐曉芬看著天上的月亮，問宇文浩：“小濤和海鵬他們現在已經到了九寨溝了吧。”

“也該到了，他們的蜜月之行還真會挑地方，曉芬，你說咱們是不是也抽空去一趟南方，你很久沒出門了，等金晶的孩子再大一些，我們兩家一起出去，好嗎？”

“好啊，我想去看看香格里拉，那是我一直都想去的地方。”

“當然沒問題，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去的。公司經常組織旅游的，我們抽時間跟團出去就是了。”宇文浩看到妻子的目光有些迷蒙，奇怪地問她：“在想什么。”

“沒什么，我總是以為自己在夢里。”徐曉芬說的是真話，她不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她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害怕，也不是擔心，而是疑惑，疑惑自己為什么喜歡在這夢里不愿意醒過來。

“還是不肯原諒我嗎？”宇文浩輕聲地問她。

“……不。”徐曉芬回答他，可是他們彼此之間都很清楚，在徐曉芬的心靈深處，她是永遠不會原諒他的，可是他們默默地固守著，誰也沒有說出來。

“過兩天我可能要出差。出去考察一下，開拓別的市場。你也知道，干保險這一行，老是呆在一個地方，市場會出現飽和。”宇文浩小心翼翼地對妻子說。他現在明顯感覺自己比以前要累許多，他一直不想扮演這樣的角色，可是現在家不能不回，林玉寒那邊他不忍心丟下不管。他就這樣不停地在兩個女人之間晃來晃去，即使是斷一頭，他也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對徐曉芬提出離婚了，他無法再開口了。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依然將那份已經無用了的約定放在身上，無數次的想丟掉卻總是丟不掉。有時候他寧可讓自己變得更壞一些，現實中的一切告訴他，他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永遠也做不到這一點。

“你去吧，家里沒什么事情。”徐曉芬沒有回頭看丈夫，林玉寒來電話的時候她聽見了，可是丈夫卻沒有聽見。她知道丈夫一直和她保持著聯系，也知道她無力將他們分開，這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對她而言只要丈夫能做到做丈夫的應該做的那一切，別的她已無所求。

有時候她不明白當初為什么會那么執著,什么事情都要弄個明白,可是事實卻要復雜的多,因為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在這場婚姻的鬧劇里面,究竟是誰對誰錯.或許每個人都沒錯,或許每個人又都錯了.她寧愿回到以前的日子里,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可是時光不會倒轉,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回到原來的樣子了.他們雖然像普通的夫妻一樣一起生活著，可是他們的精神世界卻永遠不可能交融在一起了，因為在精神上他們已經出軌了，維持著他們的婚姻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在走一個必要的程式，就象他們這個大的社會需要有規則一樣，他們的小家庭里也有著同樣的規則，他們只是在遵守著各自應該遵守的規則，即使是他們之間真的有愛，那愛也不是純真無瑕的愛了，在現實社會里碰了多少次，裂了多少次的感情，已經分辨不清真正的愛是什么了。

徐曉芬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依然固守的在這個復雜的感情世界里，她有很多次要自己的跳出來，不再面對過去的一切。可是她最終沒有跳出來，她像一個即將變成蝴蝶的蛹，在那里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蛻變的那一天。

“曉芬，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弄明白，你能不能告訴我。”

“什么事。”徐曉芬應道。

“時間過去這么久了，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張朝良臨死前對你說了什么話，你能不能告訴我。”

“……要是你，你會說什么。”徐曉芬若有所思地問他。

宇文浩啞然了，是啊，他能說什么，而且是對著一個不是自己妻子的人，能說出什么話來。

“別再問了，他當時就對我說，如果你丈夫回到你身邊，你忘掉所發生的一切吧。”

“是這話嗎？”宇文浩笑著問她。

“是的，到現在我還能對你說假話嗎？我們彼此對對方都已經沒有說假話的必要了。”徐曉芬突然笑了起來。

“天不早了，早點回去睡吧。”宇文浩輕輕吻了妻子一下，轉身走開了。

徐曉芬聽到丈夫走出去的聲音，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因為他提起了張朝良，這讓她想起了這個已經不存在的男人，在他短暫的一生里，有著旁人所經受不到的種種波折，他的婚姻帶給他太多的遺憾與痛苦，可是他沒有垮掉，他一直懷有希望。徐曉芬的眼睛濕潤了起來，張朝良只在自己的生命里占據了那么小的一段時間，小到自己可以不用去想他，可是徐曉芬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對她而言他始終活在她的身邊，因為他不僅給了自己那么多無私的幫助，更重要的是他讓自己重新擁有了對生活的自信，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想起了他們有著一個重于生命的承諾，一個她無法忘記的約定，這是一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永遠也不會對別人說起的約定。

它就像是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在故事里面永遠都是美好的結局在等待著男女主人公。她很少做夢，可是現在她懷疑自己的一切都是夢里才有的，她害怕自己醒來時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她害怕到最后才發現生活在自己編織的童話里面。

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張朝良的彌留之際，他拼盡了最后的力氣對她說的那九個字，至今還那么清晰地回響在自己的耳邊：“來生，我要你做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