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已經過去兩天了，孟濤很奇怪，甚至有點百思不得其解，那時候自己應該是被嚇的雙腿發軟大腦空白才對，但卻沒有。

數學老師的滔滔不絕無疑是一種強大的催眠咒語，五分鐘不到就讓孟濤昏昏欲睡。朦朧之中孟濤看到了馬珠子那張瘦削而又倔強的背影在一雙巨大的狼瞳前傲然而立。

睡夢中的孟濤嘴角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就是他，或許就是這個屹立在自己內心世界中的男孩，潛移默化地教會自己撐起那怯懦的內心。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每次讀到這一句時孟濤都會認為班主任的老爸是一個文學素養不低的人，給兒子起名字都恰到好處地在古詩中挖字眼。

名字雖然詩情畫意但事實上班主任與文藝不太沾邊。

他教的數學，講課的方式很是特別，用趙一凡的話說就是綿羊音。那張一成不變的臉龐像是被長年累月被數學抽象的符號打磨而成上古石像，風化模糊的表情單調毫無生機。所以每次到數學課，不管你是強打起精神還是準備睡覺，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低頭閉眼磕頭作揖。

孟濤腦中缺了根弦，一直對數學頭疼無比，從小學一年級時就對白兔比黑兔多幾只或者少幾只的問題而糾結的要死，但后來上初二連三元一次方程都解不出來，更別提初三都沒上完的他用那些模糊的集合關系去做數學題。

班主任說過，調位置是按照名次表操作進行的，為了不讓數學成績影響自己和許然之間位置的距離，孟濤甚至挑燈夜戰，在被窩里看數學，做練習。

“喂，孟濤！”有人推了推孟濤的胳膊。

托著下巴的手一個不穩，孟濤的臉嘭的一聲砸在了課桌上。接著孟濤猛然直起身把數學課本拿在手里，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一陣夸張笑聲響起，孟濤抬起頭見生活委員黃忠杰正在用那種崇拜神人的目光看著自己。

“臉不疼吧？”

孟濤惱怒地瞥了他一眼，“你干嘛？！”

“明天教師節，咱們去買教師節禮物吧？”黃忠杰清了清嗓子道。

孟濤經不住這家伙的的軟磨硬泡于是在中午放學時同黃忠杰還有一個叫趙一凡的女生一起鉆到了校門口的禮品店中。

在認真討論后，三人買了送給歷史老師的折疊書架，化學老師的文件夾，英語老師的真空杯，地理老師的地球儀，語文老師的筆筒，物理老師的青瓷花屏。最后在討論送班主任什么東西時出現了分歧，最終還是孟濤拍板說班主任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不如送他兩包泡沫積木好了。

買完這些東西，黃中杰說東西太少了，不如每個老師再送份小桌歷，說完就指著不遠處一家禮品店道：“剛剛在那家禮品店看道包裝紙挺漂亮的，你和趙一凡去把東西包裝下，我去買桌歷。”

“哎！這都九月份了你買臺歷干嘛？！”趙一凡抱怨道。

“買明年的！”

由于平時接觸的不多，黃忠杰離開后，兩人沉默地走著。感覺到這種尷尬，于是孟濤首先打破這種局面。

“你袋子里裝的的什么？”看著趙一凡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孟濤好奇地問道。

“不什么……”趙一凡把收背到身后道。

“你先拿著東西，我去廁所。”孟濤把手機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袋子遞給趙一凡。

“你事情真多，快點啊！”趙一凡接過東西不耐煩道。

解決好生理之需后，孟濤如釋重負地從廁所出來。

從趙一凡手中接過東西，孟濤好奇地看向她手中那只黑色的袋子。

趙一凡惱怒道，“你好奇心那么大干嘛？！”說完便狠狠地把手里的袋子口綁結結實實的。

趙一凡說她討厭那個禮品店的熏香，站在禮品店的門口不肯進去。于是孟濤一個人帶著東西放到里面的柜臺上讓老板打包。

九月的天氣依舊酷暑難忍，對于提著東西輾轉好幾條街的孟濤來說，最難忍受的除了炎熱還是炎熱。在挑好包裝紙后，孟濤終于受不了這家禮品店里晃晃悠悠的小風扇，走到店門口透透氣。

等人是一件很讓人惱火的事情，看著面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流，孟濤擦把汗，“黃中杰那家伙怎么還不來？！我這邊東西馬上包裝好了，難道還讓我提著東西找他？”

正在包裝的女老板向店門口的孟濤喊道：“這個黑色袋子里的東西也要包裝？”

“都要包裝！特別是那黑色塑料袋的東西，要包裝的精細點！”孟濤頭也不回煩躁地揮動著手中的小傳單給自己臉上送去一絲微弱的風。

女老板愣了幾秒種后手腳麻利地把這最后一件東西包裝好，貼上精致的祝福標簽，然后找了兩個大袋子把所有的東西裝起來遞給孟濤……

第二天一大早文藝委員就把班級后面的黑板報寫上了“老師祝您教師節快樂”的字樣，然后班長組織全班進行預排練，在全班同學一起鞠躬喊“老師您辛苦了！”時一個同學拿著禮物放到講臺上鞠躬。

孟濤對這一套繁雜的程序本來挺不感冒的，可是林四方的一句話讓孟濤豁然開朗，“班主任的禮物是你建議買的，也應該由你去送，你上去送禮物時許然不就注意你嗎？”

于是孟濤強烈要求班長把給班主任送禮物的重擔交給自己。

在這套孟濤覺得沒必要的鞠躬儀式中，有兩個老師當場招架不住，感動的稀里嘩啦的，最后干脆課也不上了，開始講起自己當老師的經歷。

下課的時候，趴在欄桿上發呆的孟濤被一聲柔和的聲音喚醒。

“你送給班主任的是什么？”許然問道。

“秘密。”孟濤神秘道。

“那我就等著看了……”

這是第二次同許然近距離說話，而且是許然主動給自己說話的。一時間孟濤被種喜悅沖昏了頭腦，有種喝高了的眩暈感。

還是同樣的過程，孟濤捧著禮物放上講臺，班主任歪著頭看了一眼禮物上貼的標簽，微笑道：“嗯！還是送給我女兒的！你們真貼心。”

然后又清清嗓子道：“同學們，其實送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好好學習了，才是對老師最大的回報，當然這份心意老師會記到心里……好了，開始上課吧！”

孟濤一聽班主任這句話立刻覺得自己挺沒面子的，于是建議道，“老師打來看看吧！”

接著全班也開始起哄，“看看吧！”，“老師打來看看吧！”，“之前其他老師都打開禮物了！”……

班主任老臉一紅不好意思道：“我這人沒當眾打來禮物的習慣，既然同學們這么要求了，那就打來看看吧？！”

林四方看著班主任拿的禮物似乎輕飄飄的，于是就問同桌趙一凡，“里面裝的什么？”

趙一凡指著孟濤的背道：“好東西……他說那個送給小女孩比較合適。”

在班里六十多號人的注視下班主任緩緩打開五彩斑斕的包裝紙，接著是包裝盒，然后兩個粉紅色的東西被掏了出來。

班主任的笑容突然凝固，臉上的顏色跟結塊的水泥差不多。

班里吵鬧聲戛然而止，所有的眼睛錯愕地盯著班主任手中那似曾相識的東西……

趙一凡目瞪口呆地看著班主任微微顫抖的手，然后從課桌里摸出綁的結結實實的黑色塑料袋，撕開袋子，里面出現兩個透明包裝的兒童泡沫積木。

“啊！”趙一凡臉上突然涌出一股潮紅，“我的……”

許久，也不知是哪個男生凌亂地的輕喊了句，“那是……衛生巾吧！”

接著班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中，仿佛處在宇宙大爆炸后的世界。

孟濤雙目瞪圓，嘴巴微張，呆呆地看著桌子上的那兩包東西，表情陷入了一種難以置信的呆滯中，仿佛那兩個東西是個天大的玩笑，在愚弄著班主任與自己。

是別人搗鬼？不可能啊，全程都在自己的監控之下。

“你送給班主任的是什么？”許然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孟濤背上開始滲出冷汗。這下糗大了，三番五次地在她面前出丑，她肯定開始討厭我了……

孟濤不知道這漫長的四十分鐘是怎么度過的，只是感覺渾渾噩噩中他聽到班主也前言不搭后語地講課，昔日綿羊音此時摻雜著一種神神叨叨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