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落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后了。

她看到病房里的擺設，有剎那的迷茫，隨即感覺渾身酸痛沉重。

晨曦透過厚重的窗簾照進來，像一道道耀眼白光。

王雨芊坐在她床邊，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則手肘撐著床，手掌托著下巴，腦袋因瞌睡而一點一傾，看起來疲憊之極。

這個從小就愛粘著她的死黨，平時雖然脾氣不好，氣勢洶洶，經常一生氣就不理她。可一旦自己有什么事，陪在身邊的總是她，最著急的也是她。

她何德何能，竟輕易得到了這世界上最珍貴純厚的友情？

想起那天連夜趕走了她，凌落落難過得眼圈發紅。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王雨芊伸手探探她的額頭，吁了一口氣：“終于退燒了。”

“我怎么會在醫院？”凌落落問。

王雨芊氣嘟嘟的道：“你問你自己啊。”她還沒忘記兩人那天吵架了呢。

“芊。”凌落落大病初愈本來就氣虛，輕聲細語的說出來，軟軟的讓人不忍拒絕。“那天，是我錯了。”

王雨芊白她一眼，撇撇嘴：“噯，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了。”

“我怎么會發燒？你從昨天一直守著我嗎？”

“昨天？！老天，你又是感冒又是肺炎，已經昏睡了三天了。”王雨芊痛心疾首：“你在自己家里門口地板上躺了一天一夜，要不是那天我恰好不放心去看看你，你在家里爛了臭了都沒人知道。”

凌落落喃喃道：“三天？糟了，我答應他要去上班的……”說著就要起床，無奈全身酸軟無力。

“都病成這樣了還惦記上班，你有幾條命啊？”王雨芊生氣了，把她摁回病床，碎碎念：“我做什么了，就攤上你這樣傷人腦筋的姐妹？”

“可是……”他是阿夢啊，她不能失信于阿夢。

“可是什么呀？你老板都發話了，等你痊愈了再回去上班。”

“他……他……”凌落落驚訝了。

王雨芊知道她想問什么，耐心解答：“對，他來過了，那天下午我前腳剛踏進你家院子，他后腳就到了，還說是你老板，你曠工一天，他來你家了解情況。我還在想這世上如此有人情味的老板不多了，一開門就發現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發著高燒，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后來還是他開車把你送來醫院的。”

凌落落沉默了，內心卻波濤洶涌。

睡了這長長一覺，卻原來發生了這么多事。

回頭想想，自己一場宿醉，又淋了雨，收到父親寄來的遺信的悲痛……

“我收到爸爸寄給我的信了。”凌落落低聲說。

王雨芊也沉默下來。那天發現凌落落昏睡在地板上，手里緊緊攥著信，她就明白一切。

凌落落沒有平時表現的那樣堅強，她只是不喜歡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待，總用心高氣傲掩飾自己的傷，從小就這樣。

“我幫你收好了，鎖在你房間衣柜里的抽屜里。”王雨芊說。

凌落落點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王雨芊暗暗嘆息，知道她想一個人呆著，借故離開：“肖媽會送吃的過來，我下去看看她來了沒有。”

王雨芊帶上門，房間里靜悄悄的。

凌落落聽到淚珠從眼角滾落在枕頭上的聲音，細微卻嗽嗽有力。

房間的門開了，凌落落趕緊把被子拉上來蓋住臉，悶聲道：“你不是下去了嗎？怎么這么快？”

沒聽到王雨芊的回答，卻有人輕輕拉開她的被子，俯身促狹地看著她。

“黎……黎總？”凌落落顧不上淚痕狼藉的樣子，結結巴巴的看著離她很近的黎劭靖。

“看樣子你好很多了？”他依舊那似笑非笑的樣子，雙手撐在床上，俯視她。

“那天我失信了……我很抱歉。”

“我不喜歡聽抱歉的話，只喜歡看工作方面的實際表現，當然，是等你出院之后。”他的眼眸很溫和，但毫無感情。

又是工作？！凌落落心里升騰起一股失望。

她以為會怎樣呢？

他只是她的老板，老板啊。內心某個柔軟的出血口，漸漸結痂。

“黎總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凌落落自己都沒發現，她語氣中少了怯懦，多了幾分冷淡自信。

黎劭靖倒是敏感發覺她這一瞬的變化，微瞇墨眸，輕輕頜首。“你能這么說，我很期待。”

“我會盡快回公司上班的。”凌落落說。

黎劭靖突然很不習慣她說話的語氣，俊眉微緊，不悅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逼你回公司，先把身體養好再說，這幾天算帶薪養病，威爾的員工可是個個身強體壯，經得起風吹雨打的，相信你也不例外。”

說完，告別的話也不說，就走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黎劭靖幾乎是氣沖沖的走到電梯口，王雨芊看到他，跟他打招呼，他也懶得理。大步跨進電梯里。

電梯門漸漸合閉，光可鑒人的金屬壁照著他薄怒的俊顏。

他生什么氣？

對她突然的冷淡他有些失落？

見鬼了。他暗暗氣惱。

下午就要出差，趁著早上的空檔鬼使神差多繞十幾公里經過醫院門口，這才發現自己只是想在出差之前來看看她。猶記得那天她在懷里嗽嗽發抖的樣子，一張小臉因高燒而潮紅，那時他心里竟然隱隱一絲心疼，是心疼？！

絕對只是同情！她曾經幫了他，他同情她也是應該的。

所以，剛才故意在她面前公事公辦的樣子。

他愛的人只有余音。永遠只有余音，此生不變。他不斷給自己洗腦。

走出電梯，徑直去了停車場，駕車絕塵而去。

病房里，肖媽正在整理飯菜，王雨芊則坐在床沿仔細打量凌落落。凌落落以為王雨芊猜到自己哭了，心虛道：“芊，你看什么？”

“我走后有沒有人來過？”王雨芊試探的問。

原來是問這個。“我老板來過。”

“沒說什么吧？”

“他是我老板，除了讓我快點上班能說什么？”凌落落覺得王雨芊奇怪：“芊，你想說什么？”

“我以為你炒你家老板魷魚了，擺一張臭臉，跟他打招呼也不搭理我。”

……

“落落，你發什么呆？”王雨芊抓住她肩膀晃一晃。

“啊？”

“肖媽叫你三聲了，問你先喝湯還是先吃粥。”

“呃，湯，粥都好……”

等于沒說。王雨芊與肖媽面面相覷，后者默默盛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