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西郊的一套公寓房內(nèi)，“孤鷹”正瞪著一雙血紅的牛眼，喘著粗氣在客廳里來回走動，不時狠狠地甩幾下粗壯的胳膊，仿佛要把渾身的怒氣都從手臂上甩出來。

兩個身穿花襯衣戴著墨鏡的馬仔大氣不敢出地站在門口，都像在追悼會上默哀一樣低垂著頭，一幅誠惶誠恐的模樣。

剛剛他們兩人已經(jīng)被暴怒的“孤鷹”聲嘶力竭地訓(xùn)斥了一頓，罵他們無能，派出的五個人都是酒囊飯袋，平時說起來牛皮哄哄的，還說殺過多少多少人，干過多少多少驚天動地的大案，結(jié)果被郭振武等人用凳子和刀子就全部解決掉了，一個活的都沒留下，搞得他在“紅狐”和林先生等人面前很沒面子，被他們當(dāng)做笑話在圈子里傳來傳去，自己的聲望和威信也一落千丈，連本來對他寄予厚望的林先生也轉(zhuǎn)而拉攏親熱“紅狐”等人去了。

“孤鷹”越說越怒，越想越氣，一個陰毒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逐漸冒了出來。

他招招手，讓那兩個人過來，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再組織幾個人，找一間賓館住下。過幾天等埋伏在郭振武家附近的公安撤退后，你們帶人摸進他家里，把他的婆娘和大女兒直接做掉，那個小的捆好帶回來，再想辦法透出信去，讓郭振武知道他的小妞在我這里，讓他拿配方和新藥來換。”

兩個馬仔連連點頭，說：“大哥，這次我們兩人親自出馬，一定把活做得干凈利索。您就放心吧！”

出租房內(nèi)，郭曉飛和石頭在里面已經(jīng)呆了四五天。這幾天他一直在教石頭習(xí)練“清心明目大力功”，同時還順便指點了一下他的拳路和招式中的一些破綻。

石頭見他每天若無其事地教自己功夫，一點也不關(guān)心對面的情況，很擔(dān)心地問：“小師叔，你不是到這里來暗中保護你嬸嬸她們的嗎？怎么連外面的情況也不看了？萬一要真有歹徒來了怎么辦？”

郭曉飛微微一笑，說：“你相信我，這幾天誰也不敢到這下面來。你放心練你的功，我心里有數(shù)。”

石頭將信將疑地望望窗外，但看到郭曉飛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不再詢問。不知為什么，他對面前這個年齡比他小了一大截的小師叔有一種由衷的敬佩和信任：一方面，他覺得他不僅武藝高強，而且人品也非常好；另一方面，他覺得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有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沉穩(wěn)和果敢，看其說話行事，簡直比許多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都穩(wěn)重可靠得多。

郭曉飛之所以對石頭那樣保證，是因為他知道有警方的人在下面監(jiān)視守候，不僅郭振武等人不敢來，而且那些想報復(fù)嬸嬸她們的歹徒也絕對不敢靠近那棟小樓。他非常了解郭振武，以他的精明和細(xì)心，不可能看不出樓下的小販的真實身份。而那些大毒梟也一樣，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人，警惕性應(yīng)該是非常高的，也不可能懵里懵懂地闖進警方的監(jiān)視圈子里來。退一萬步說，就是有這樣的懵懂歹徒想來危害嬸嬸她們，自有警方出手營救，完全沒必要自己操這份閑心。

當(dāng)然，這些分析判斷他是不可能跟石頭講的。而且，他估計警方在下面布眼線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他們肯定也會料到：郭振武等人如果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回家來料理事務(wù)通知家人一起潛逃，那么短期內(nèi)肯定是不可能再回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jīng)棄家不顧了，再在這里守株待兔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一旦有了這個判斷，警方肯定會立刻撤兵，到時自己的任務(wù)就非常艱巨了。

果然，兩天以后，樓下的涼粉攤、西瓜攤、煙攤在一夜之間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輛每天晚上都停在下面圍墻邊的面包車也不見了。

郭曉飛這時才真正緊張起來。

他讓石頭一個人到陽臺上去練大力功，自己仰躺在席夢思上，雙手枕頭，開始苦苦思考怎樣才能讓嬸嬸她們不受到那些毒梟的傷害。他很清楚：郭振武等人雖然有可能就在k市，但以他的謹(jǐn)慎和狡詐，至少在最近幾個月不可能回家來。現(xiàn)在自己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對付那些隨時可能上門傷害嬸嬸他們的歹徒。憑直覺，這些歹徒是遲早會來的。因為正如易春明所分析的，郭振武使用“金蟬脫殼”之計，把他上面的老板和手下的弟兄往警方的大網(wǎng)里送，自己卻逃之夭夭，這是犯了黑道上的大忌，阿杰那個販毒家族以及那個傳說中的中間人“孤鷹”等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如果找他不到，就會來找他的家人報復(fù)……

問題是，自己目前還不宜直接去找嬸嬸她們。他實在不愿意讓善良的嬸嬸和無憂無慮的堂姐堂妹知道事情真相。如果她們知道二爹是毒販，她們的心理肯定會徹底崩潰，這個溫馨快樂的家庭轉(zhuǎn)眼之間就會陰云彌漫甚至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寧愿永遠(yuǎn)不和嬸嬸她們碰面。這樣，他就不用解釋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邊，不用向親愛的嬸嬸和堂姐妹們?nèi)鲋e，不用想盡辦法向她們隱瞞父親和哥哥已經(jīng)慘死的噩耗，也不用費盡心機地掩飾自己對二爹的切齒痛恨……

但是，在這間出租房里，他只能觀察到嬸嬸她們那邊的動靜，知道是否有人前來傷害她們。但如果那些人真的來了，自己要從這邊跑下樓去，再沖過小巷，才能出手救援。而且單憑自己和石頭兩人之力，能否救出嬸嬸一家人，還要打一個大大的疑問號……

就這樣苦思冥想了幾個小時，他腦海中有了初步的應(yīng)對之策，便把石頭叫過來，說：“從今天開始，我們要二十四小時監(jiān)視樓下的動靜。我們做一下分工：你守白天，我守晚上。在監(jiān)視時一定要特別注意有沒有人靠近對面我嬸嬸她們住的小樓，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在樓下逗留或是觀察那棟小樓，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石頭神色肅然地連連點頭。

接下來，郭曉飛從包里拿出一張百元鈔票，交給石頭說：“你到商店去買一箱方便面，幾樣熟食，另外買一打彩珠筒、一盒雷鳴炮、一個打火機，快去快回。”

石頭疑惑地問：“師叔，彩珠筒和雷鳴炮都是小孩過年放著玩的炮仗，你買這個干什么？”

郭曉飛說：“你不要多問，到時會有用。”

從這天起，郭曉飛和石頭便開始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地輪流值班，一刻不停地監(jiān)視樓下和對面的動靜。

開始兩天并沒有什么意外情況。第三天晚上八點左右，郭曉飛在望遠(yuǎn)鏡中看到一個穿白色汗衫的年輕人在嬸嬸家的小樓前面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郭曉飛心中雪亮：這個人絕對是那些準(zhǔn)備動手的毒梟派來探路的，否則不可能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到這個連路燈都沒有的小巷盡頭來溜達。看來他們是準(zhǔn)備動手了。

郭曉飛把正在臉紅脖子粗地憋著氣練“大力功”的石頭叫過來，把放在在桌子上的彩珠筒和雷鳴炮拿出來，一個一個地擺好，然后對石頭說：“今天晚上可能會有情況發(fā)生。你也暫時別睡覺，守著這些炮仗。等下如果我發(fā)現(xiàn)有情況，我立即往樓下沖，你就負(fù)責(zé)從窗口對著對面我嬸嬸她們的小樓院子里放彩珠筒、丟雷鳴炮。記住：彩珠筒不能往天上放，如果能看清那邊有人影，最好往他們的身上招呼，雷鳴炮也要盡量丟到院子里炸響。”

石頭這下明白了這些炮仗的用處，欽佩地看著郭曉飛，連連點頭。

凌晨兩點左右，郭曉飛上完一趟廁所出來，到窗邊拿望遠(yuǎn)鏡往樓下一望，忽然發(fā)現(xiàn)幾個人影已經(jīng)靠近了嬸嬸家的小樓，有兩個正在翻越圍墻。

郭曉飛把望遠(yuǎn)鏡一丟，轉(zhuǎn)頭朝正雞啄米似的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石頭大喝一聲：“快放炮仗！”

說完拿起豎在窗口的一根鐵棍，拉開門就往樓下沖。

石頭一蹦而起，拿著炮仗沖到窗前，先點燃一個雷鳴炮，對著對面的小樓使勁扔過去，只聽見對面“砰”的一聲巨響。借著雷鳴炮爆炸的火光，他看到有兩個人已經(jīng)翻到了圍墻里面，正準(zhǔn)備打開圍墻的鐵門，卻被這從天而降的爆炸聲嚇得趕緊縮到了圍墻角落里。

石頭又點燃兩個彩珠筒，雙手各舉一個，對準(zhǔn)圍墻外的幾個人影。只聽見“噗噗噗”的炮仗出膛聲，一個個五彩繽紛的圓形火團把整條小巷照得通明徹亮。有幾個火團筆直地射在那幾個人的身上和臉上，灼得那幾個歹徒上躥下跳顧頭不顧尾，手里的槍都幾乎掉到地上。

郭曉飛沖下樓梯，趁那幾個人狼狽不堪地閃躲煙花之機，猛地沖過去，揮舞手中的鐵棍就是一頓橫掃。有兩個歹徒伸手來擋，被鐵棍掃中手腕，手中的槍掉在地下，另一個直接被掃中腰部，仰天栽倒在地。

這時圍墻內(nèi)的兩個人反應(yīng)過來，打開鐵門對著郭曉飛就是幾槍。

郭曉飛早有防備，在鐵門打開的一瞬間已經(jīng)滾到地上，躲開了那幾槍。

樓上的石頭見郭曉飛遇險，把手中的彩珠筒角度一調(diào)，又對準(zhǔn)那兩個沖出來的歹徒身上射去。那兩人忙伸手遮擋那些飛過來的灼熱的火球，一時間顧不上理會地上的郭曉飛。

郭曉飛趁這個機會躍起身子，幾步?jīng)_到圍墻邊，借著沖力身子往上一跳，雙手穩(wěn)穩(wěn)地攀住圍墻，一個背翻就翻進了圍墻里面。

這時周圍的樓房都亮起了燈。郭曉飛見嬸嬸家的燈也開了，生怕她們不知內(nèi)情走出來察看動靜，趕緊焦急地朝里面喊道：“嬸嬸，趕快把燈熄掉，千萬不要出來!”

房間里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又驚又喜地問：“曉飛，是你嗎？你怎么來了？外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嬸嬸，我是曉飛。你和姐姐妹妹千萬不要開門出來，外面非常危險！”

郭曉飛在叮囑嬸嬸的同時已經(jīng)把鐵門重新關(guān)上，上了門閂。

那幾個歹徒見許多周圍的住戶已經(jīng)打開窗戶探出了頭，院子的門又被郭曉飛閂住了，不敢再逗留，扶起那個被郭曉飛鐵棍擊傷的同伙，快步從小巷西邊的田野里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