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菀茗這時卻忽然捂住腦袋道：“不好了李柏材，他們在用私人空間侵入我們的私人空間，想以此截斷我們的語言和思想交流，獲取我們的想法，他們的私人空間物質化密度太大，我根本抵抗不了。”

李柏材冷哼一聲道：“你們想除掉我。難道不怕流失神域的主宰惡魔大人來找你們算賬么？”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在這時從絡腮胡的身上漸漸生成，絡腮胡一邊揮舞著手臂，一邊哈哈大笑道：“我們從來不做無用之功！！”

李柏材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們能給你制造控制流失神域的契機？”

八字胡在旁邊笑道：“你說的沒錯。”

李柏材咬牙道：“那么契機是什么？”

八字胡哈哈笑道：“契機？不，那只是計劃的一部分，達成了，我們的計劃就會完成的快一些，達不成，也不過是推遲一些。”

蘇菀茗這時卻忽然跪下來，表情痛苦地伏在冰涼的地面上道：“李柏材……他們在精神污染，小心別被他們代入到污染的情景中去。”

李柏材仿佛沒有聽到蘇菀茗說話一般，繼續問道：“那么你們來這里不是為了殺死我們？”

八字胡點頭道：“確實，我們不是來殺死你們的，但為了阻止你們干擾我們的計劃，我們不得不讓你提前進行抉擇。”

李柏材不屑道：“抉擇？”

兩把銀色的手槍忽然分別出現在李柏材和蘇菀茗面前，八字胡身上的手臂忽然劇烈翻涌，繼續說道：“我們殺死你們輕而易舉，但那罪名是我們的，如果讓你們自己動手，我們就是無罪的。”

絡腮胡接話道：“你們兩個只能存活一個，手槍里有一發子彈，先開槍的人，就能活下來，現在抉擇吧。”

李柏材聳聳肩道：“我們人格是共享的，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也活不了。”

三個人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李柏材卻眉頭一皺，攥緊了拳頭。

絡腮胡大笑道：“是誰告訴你共享人格，其中一個人死了，另一個就會死？”

蘇菀茗心里一驚，又聽八字胡搖頭道：“共享人格，好久沒有聽到這個詞了，上次聽到共享人格這種事還得追溯到神域大戰那個時候。

白凈青年不屑地笑道：“李柏材啊，如果按你那說法，惡魔大人早就不復存在了。”

李柏材眉頭動了動，微微側頭看向了身旁的蘇菀茗。被淋濕的蘇菀茗，竟又添了一種柔弱動人的氣質。

李柏材心里一嘆。

蘇菀茗此刻猛地抬頭，正好與李柏材的視線撞在一起。雨水正順著李柏材的臉頰向下流淌著，但蘇菀茗卻感覺到李柏材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神情，那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栗，以傲慢為中心，包含著多種情感的神情。

這樣的神情，蘇菀茗從未在李柏材臉上見到過，好像即是恨，又是傲慢。

恨、傲慢？難道他在憎恨自己的欺騙么。

蘇菀茗看向那三個形狀惡心的黑色怪物，又看了看李柏材，目光隨即落在他面前的銀槍上，心中漸生悲涼：果然是必須抉擇不可啊。

那三個怪物的實力蘇菀茗清楚無比，即使三人是本體存在，那實力也已經十分接近問刀，如今又吸取了這么多墮落者的私人空間當做護盾和武器，那實力更是無法估量。這一點單從私人空間的入侵和壓迫感便可見一斑，除非現在有奇跡發生，否則兩人連逃走的幾率都為負值。

現在他知道了自己在欺騙他……難道會殺了我么？如果不殺我，他還會怎么辦？

李柏材這時卻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槍，用手掂了掂道：“那還用想么？這還有什么好抉擇的……你們說出這個條件，那就意味著肯定有人會死在這里。”

蘇菀茗萬萬沒有想到，李柏材居然沒有一絲遲疑地拿起了手槍，這讓蘇菀茗不禁心中一凜，目光也顫抖地盯在了李柏材持槍的手上。那黑洞洞槍口仿佛在朝向她，銀光晃入眼中，竟是鉆心般難受。

－我的愿望就是找到自己的父母。

那另一層含義不就是他不能死么。

蘇菀茗的手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有向面前的手槍移動。

其實自己與李柏材的初遇就是折翼組織設下的圈套，這一切都是那個人精心計劃好的，自己無非是在固執地為了那個愿望而聽從那個人的計劃，但萬萬沒有想到，在最后那個人竟然拋棄了自己。難道剩下的自己真的只是廢物么？真的只有那么無能么？

為了生存而親手破壞李柏材的人格，這么做和另一個自己又有什么區別，可是自己后悔過么，慚愧過么？

李柏材這時看向蘇菀茗，手里卻緊緊握住手槍冷冷道：“我大概明白我們之間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么現在，你的抉擇又是什么？”

蘇菀茗低下頭，眼中留下眼淚，語氣含著絲絲乞求的成分道：“李柏材……”但心中的混亂卻將后面的話語在嘴邊堵得嚴嚴實實。

李柏材猛地舉起手槍道：“你沒有抉擇，那我就做出我的抉擇！”

砰地一聲槍響，八字胡的黑色身體忽然炸裂，絡腮胡和白凈青年頓時大吃一驚，但那槍響卻從兩個位置發出，再看向李柏材時，卻見他半跪在地上，神情難以置信地盯著身邊的蘇菀茗，吃力道：“蘇菀茗……”

既然沒有慚愧，又何必猶豫。

兩把銀色手槍紛紛落地，跌在鋼管地面，伴隨著濺起的水花，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蘇菀茗眼淚猛地涌出，撲上前道：“李柏材！李柏材！”

李柏材以躺倒在地，忍者胸口處被貫穿的痛苦說道：“蘇菀茗……”

蘇菀茗抱緊李柏材身體顫抖道：“對不起，對不起！這不是我想要做的。”

鮮血漸漸淌出，染紅了蘇菀茗的衣服，漸漸從地面鋼管的細縫之間滲透了下去。

“李柏材！”蘇菀茗忙看向李柏材肋間的傷口，鮮血正潺潺地流出，。

絡腮胡和白凈青年還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的激變，卻見蘇菀茗撿起李柏材剛才使用的那把槍，對著絡腮胡又開了一槍，絡腮胡也在一瞬間如同摔在地面的水滴般被打得粉碎。

這不可能！

白凈青年頓時死死盯著蘇菀茗手中的銀色手槍，驚慌地吼道：“不可能！！你手里的是什么！那是什么！那不是我們造的手槍么，怎么會傷害到我們，那不可能！”

蘇菀茗臉上還留有淚痕，表情卻鎮定地將槍口對準白凈青年道：“這是你應有的下場！”

白凈青年忽然驚恐道：“不！我們的計劃不會這么破滅的！你不能開槍！那里面沒有子彈！已經沒有子彈了”

無數的手臂仿佛發狂的巨蟒一般，扭曲揮舞著沖向蘇菀茗。

蘇菀茗冷靜地將槍口對準那黑色怪物的中心，狠狠扣下了扳機。

槍響再次響徹寂寥陰暗的空間，一道白色的光柱剎那間穿透了白凈青年試圖遮擋子彈的手臂，擊中了他的身體。

你也不應該信任我……銀槍叮當一聲摔在地面，轉了幾轉便停了下來。

然而白凈青年卻沒有爆炸，這令蘇菀茗有一些吃驚。白凈青年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用的什么障眼法！！現在不起作用了！告訴你，那把手槍是我生成的，怎么可能殺死我，有沒有子彈也是由我控制的！”

但白凈少年表情忽然僵住了，因為他察覺到了體內的異樣。

刺耳的爆炸聲轟然響徹寂靜的三冠區，回聲在嘈雜的雨聲中遠遠飄蕩。

平靜中，哭泣聲又一次響起。

“額……疼！疼！蘇菀茗，松開點，你抱得太緊了。”李柏材閉著眼睛吃力道。

蘇菀茗一慌，忙松開了手，哭泣更甚：“對不起，李柏材。”

又是一次同樣的處境，李柏材做的和自己做的卻截然不同，無限的悔恨忽然填滿了蘇菀茗的胸口。

蘇菀茗哭得幾近失聲。

李柏材想勉強地笑一笑，緩解一下氣氛，可是身上的痛苦卻緊緊束縛著面部肌肉，不但笑不出來，連說出的話都仿佛包含有一股怨氣：“你不必內疚，因為我當時也動搖了，如果當時那把手槍沒有變成神器，也許我會向你開槍。”

“你不會那么做的……你不會那么做的！”蘇菀茗哭泣著努力搖頭。

李柏材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就不是空間操縱者，只是一個能創造和使用神器的人，而且生成神器只能在無意識狀態下完成的，至于當時能否生成神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殺了蘇菀茗，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為什么？難道是因為她救過自己么？

雨水這時忽然停止了傾瀉，但天空依舊是紅色的烏云密布，絲毫沒有放晴的樣子。

蘇菀茗埋頭抽泣道：“為什么……不向我開槍呢……”

“互相利用，是建立信任，還是毀滅信任呢？你……想讓別人犯錯，來挽救自己的錯誤么？”李柏材無力道。

蘇菀茗心里驟然一驚。

李柏材嘆了口氣，吃力地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道：“我，下不了手，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你救過我那么多次的緣故吧。”說完話，李柏材的身體忽然抽搐了一下。

蘇菀茗慌張地抬頭，卻見李柏材的表情已經扭曲，萬分痛苦地說道：“……疼，胸口好疼。”

冰涼的雨水伴著從蘇菀茗俏麗的臉龐滑落的眼淚，不斷地滴在李柏材外露的手臂上，

“我有辦法，你不要說話，我能止住血，你不會死的。”

“槍法太差……都沒打中心臟……”李柏材勉強一笑，嘴里已經隱現猩紅的顏色。

“……不然哪還要這么麻煩。”

蘇菀茗擦凈淚水忙道：“李柏材……你能原諒我么？我治好你，就告訴你一切，我不會再騙你了。”

“我不怪你。”李柏材笑了一下說道。

李柏材漸漸覺得昏昏欲睡，雙眼幾乎要閉合，那胸部鉆心的疼痛似乎也減淡了不少，但每呼吸一次，疼痛都會猛然加劇，剝奪他的意識。蘇菀茗知道李柏材的意識正在流失，忙集中精力將手貼在了李柏材的額頭上。

這時，一股強烈的眩暈忽然涌入李柏材的大腦，竟驅散了他想要睡覺的欲望。

見李柏材清醒了一些，蘇菀茗笑逐顏開，忙用另一只手抵住李柏材的傷口，用盾空間開始治療。

“我是折翼組織的拋棄品。”蘇菀茗忽然說道。

“拋棄品？”李柏材恢復了一些精氣，雖然不知道蘇菀茗是否還會欺騙他，但一聽到這么個詞，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是折翼組織派來監視自己的？

蘇菀茗點頭道：“他們的計劃是在確認你是李柏材以后，就將我抹殺掉。”

“你是因為知道的太多，而被組織除掉么？”李柏材問道。

蘇菀茗神色一黯，立即搖頭道：“不是，是因為我父親。”

李柏材眉頭一皺，心里更加疑惑。

蘇菀茗繼續道：“我父親一直在追求人性升華的辦法，想讓我物質化，成為墮天使，但是我卻無法做到。于是父親分離了我的人格，將我私人空間中的所有情緒進行了劃分，并克隆了另一個我，將所有負面情緒全部留在本體，而將一些他認為的正面情緒留在了克隆體內。所以另一個我變為了父親想要的墮天使，而我還是普通人，所以父親選擇拋棄我。”

“太過分了！”李柏材怒從心頭起，身體一動，傷口便也被牽動了一下，頓時將李柏材疼得好一陣呲牙咧嘴。

蘇菀茗搖頭道：“折翼組織知道審判日即將來臨，所有人都會在這一天接受審判，承受無法承受的痛苦，洗清身上的罪過，父親只是需要一個女兒陪伴他共同躲過審判日，只需要一個，他的目的達到了，我就被拋棄了。還是我不夠努力，他才會拋棄我。”

李柏材咬著牙關道“那么，你就是那個包含了所有正面情緒的克隆體？”

蘇菀茗搖頭道：“我其實是本體。”

李柏材愕然，表情瞬間停滯，卻聽蘇菀茗說道：“為什么渾身是正面情緒的克隆體會墮落為墮天使，連父親都搞不清楚，但他需要的就是墮天使，我不是他需要的對象。”

李柏材眉頭緊皺道：“可是你告訴過我，你是克隆體，而另一個你才是本體。”

蘇菀茗苦澀一笑，搖頭道：“如果連我都不相信自己是本體，誰還能相信呢。我是否是本體，取決于父親。”

李柏材點頭道：“為了不淪為克隆體，你便破壞了我的人格，借此控制我的生死，讓你父親妥協？？”

蘇菀茗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我沒有想到別的辦法，所以……”

李柏材沉吟一聲道：“為什么人格被破壞，我卻沒有感覺？”

蘇菀茗低下頭，移開手說道：“你無法感知到自己的私人空間，所以不會有任何不好的感覺，我已經止住血了，這里太潮濕了，找一個干凈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李柏材點點頭，在蘇菀茗的攙扶下，居然可以站起來。

在站起的過程中，兩人的目光忽然撞在了一起，蘇菀茗臉上忽然一紅，急忙移開目光。

李柏材自然地笑了笑道：“多謝你，我欠你的太多了。”

蘇菀茗聽了心里卻更加尷尬，低頭應道：“我只是為了達成我的目的，你不欠我什么。”

“你體內的彈道已經被我用私人空間隔開，你的私人空間與肉體的聯系也被我削弱了，但你的肺部還有出血，所以必須想辦法把淤血排出去。”

李柏材聽了只是淡淡道：“怪不得每呼吸一次都會痛得要命。”

李柏材心里明白，以流失神域目前的醫療條件，治好自己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蘇菀茗的做法只能延長自己存活的時間，如果胸腔內被感染，自己萬萬活不成。

兩人走了一段路，繞開了白凈青年身體爆炸產生的深坑，李柏材卻在這時忽然開口道：“放棄我吧！蘇菀茗。”

蘇菀茗驚訝地看向李柏材，但李柏材的表情卻無比地堅定：“蘇菀茗，你治不好我的，就這樣吧。”

蘇菀茗輕輕一笑道：“我當然治不好你，但有個人能治好你。”

“誰啊？”李柏材不由地一驚。

蘇菀茗嘻嘻笑道：“當然是你的惡魔大人了，再說李柏材你怎么能輕易放棄呢，這可不是你啊。”

李柏材聞言喟然一嘆，沒有說話，心里卻道：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樣的我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