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陽城坐了一個日夜的火車，林曉曉總算到了黎城。如同離所說的，這是個被世人遺忘的小鎮(zhèn)，靜謐得仿佛時光從未曾喧囂而過。

她背著碩大的旅行包，一路尋問，走過古老青石板路，踏進了巴黎城旅館。

是干凈簡潔的擺設(shè)，那排排整齊有序陳列的書散發(fā)一股墨香味，幾乎是一瞬間林曉曉就愛上了這間旅館。然后，她才看見吧臺上捧著一顆長出兩個花苞的溫陽，笑得眉開眼彎。

聽到她腳步的聲響，溫陽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流光溢彩，然后笑容可掬地說，歡迎光臨。

林曉曉回以禮貌一笑，用一貫慢吞吞地聲音說，我要住宿。

溫陽笑得好像更開懷了，指著那顆仙人球說，我養(yǎng)了一個冬天的仙人球快開花了，所以我決定住宿費給你打五折。

話才說完，楊安安就從一個書架里探出半個身子來，沖溫陽喊道，溫陽你又來了，到底我倆誰才是老板啊。

溫陽笑嘻嘻地回一句，名義上你是老板。

楊安安擺出一個“懶得理你”的表情，轉(zhuǎn)而沖林曉曉微微一笑，自書架走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染著水墨淡畫的長裙，走路都帶著款款風(fēng)情，宛如從古代閨閣走出來的女子，氣質(zhì)出塵。

林曉曉心下覺得驚艷，忽然就想起了離形容相片女子的那句話，既無傾城之姿也非絕色之容，可偏偏就是讓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美，是由骨子透出來的，平淡之中叫人一眼驚艷。

林曉曉聽見楊安安說，我是楊安安，是這里的老板。歡迎你來黎城。

她說她是這里的老板。可她圓潤的臉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沒有削尖下巴，眼神太溫和失了那分透骨凜冽，怎么看都不像那張相片里的女子。

那個離多年來始終念念不忘的，笑臉明媚逼人的女子與眼前一張娃娃臉的楊安安，容貌神態(tài)分明就是兩個人。

或許她已經(jīng)離開了。林曉曉攥緊旅行包，又松開。

第二天天還未亮，林曉曉就聽到一陣踩踏樓梯的咯吱聲，然后是幾聲節(jié)奏輕快的敲門聲。她邊揉惺忪睡眼邊拉開門，正要詢問發(fā)生什么事時就見溫陽一臉笑意地捧著仙人球，顯擺地說，曉曉你看仙人球開花了。

林曉曉瞇眼一看，那顆手掌大小的仙人球果然已經(jīng)開了一簇帶點微紅的黃色小花，很好看。林曉曉坦誠地說，很好看。

溫陽得意洋洋，戳戳那朵花，因為這是我養(yǎng)出來的，當(dāng)然好看。

楊安安自她身后冒出來，撇撇嘴非常不滿，多數(shù)時候是我在替它澆水好吧，溫陽你到底是有多變態(tài)，就為炫耀你這顆仙人球開花，大清早就跑來吵醒曉曉，小心遭報應(yīng)。

林曉曉微笑著，說，沒關(guān)系。

溫陽嘿嘿笑著，邊轉(zhuǎn)身下樓邊回頭說，我熬了粥，涼會兒就可以……“吃”字尚未出口，便在楊安安和林曉曉的驚喊下，一腳踏空，整個人摔了下去。

溫陽手一松，那顆仙人球就咕嚕咕嚕地滾了好幾圈，藍色瓷盆混著泥土摔得一地。

清脆的碎裂聲讓滾下樓梯躺在地上企圖博可憐的溫陽一怔，轉(zhuǎn)而飛速爬起來，看到那顆滾到桌腳邊的仙人球，原本染上明媚的臉定格下來。

仙人球剛開的花，已經(jīng)摔得面目全非。

溫陽撿起來，蹲在地上，怔怔半晌，忽而就大哭起來，表情委屈得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眼淚飆得一臉狼狽。

咯噔咯噔跑下樓的楊安安和林曉曉見狀以為溫陽是摔得太痛，一個忙著問她傷在哪里，一個拍她的肩膀輕聲撫慰著，不痛不痛。

溫陽擦擦眼淚，面無表情地說，仙人球養(yǎng)不活了。站起身就把它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楊安安和林曉曉面面相覷。

這會兒，天已經(jīng)開始大亮。破曉晨曦穿過微云，一點一點漏下來，映得堂屋一室清輝。

溫陽倚在門前，目光很遠，陽光打在她側(cè)臉，模糊了面部表情。然后她說，冬天終于過了，結(jié)束了。

一字一句，語速輕慢，仿似用盡一生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