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墨語殤與薔薇擠在一張床上，她翻來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原本她是要去阮十指那將就一晚的，但薔薇執意要與她同睡，她不好撥人面子便只好應了。

語殤以為薔薇頂多在她家呆上一兩宿。但事實證明，是她小人家修行尚淺過于異想天開，薔薇這一呆竟是數月。數月里，薔薇半開玩笑似得講述了她曾經平淡如水的愛情。

薔薇與蘇子聿自小青梅竹馬，算得上是兩小無猜。在她三十五萬年的歲月里，每一處都有蘇子聿的身影。他們終日形影不離同進同出，就差睡蓋一張被子了。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兩個長大之后定是要拜堂成親的，待容顏遲暮，兒孫滿堂，老有所歡。

一切都一直是那么的平靜無瀾順理成章。薔薇以為她今生嫁的人只會是蘇子聿，蘇子聿也以為他今生會娶的人只會是薔薇。誰也沒想過離開。

“可憐天公不作美??！”薔薇一聲長嘆。是看得見的少許慘淡爬上她美麗的臉上。

約二十一萬年前，魔界再次試圖犯境，屠殺大量的凡塵百姓與仙家。天界豈能置之不理？于是乎，天軍出戰，將那演變成了天界與魔界最大最慘烈的一場戰役，就在冥水邊上。由月衣與蘇子聿掛帥。

兩兵相見，冰火交融的那一瞬，便是百年。幾個百年過去后，雙方皆精疲力竭，抬手無力，傷亡慘重。最終兩敗俱傷，幾斤全軍覆滅。殘活下來的只有兩人，金頂大仙后人月衣神君和當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仙女，而他二人也皆是身負重傷。

說著說著，薔薇隱忍許久的淚水終于傾瀉，她明明是想笑卻越笑越哭。不想承認般的道出：“他死了，那時候他就死了。我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他明明說過戰事了結之后???就來娶我的???”她用袖角大力擦拭那貌似流不干流不盡的淚水，哭花了妝容。

語殤緘默，將薔薇摟在懷中，她隱忍之淚在眼眶中打轉，幾幾欲任性奪眶。懷中的薔薇，緩緩抬頭，嗚咽得有些聽不清字眼：“殺他的是月衣?！闭Z殤聽了無論是面上還是心上都是一驚。薔薇見了，苦笑道：“他是實在受不了那焚燒在身的煉獄之火，叫月衣用了醉生夢死?！彪p手緊緊相擁，仿佛那一刻受火刑之苦的就是她自己。

突然，薔薇傻笑伴著譏諷道：“多可笑，他就是個玩火的，最后卻因火而死?！鄙詈粢豢跉?，擦干淚水，臉上的悲慟稍微緩和了一些，又道：“我曾恨過月衣，恨他怎就下得去手呢？下手殺了他一直敬如兄長一般的子聿呢？”薔薇抬起頭，盡量克制盈眶的淚水再次傾下：“那時，我拿著子聿送我的玉刀逼著月衣自毀修行，當眾自刎。沒想到他竟真的那么做了，險些喪命。后來是他爹娘合力度給他十萬年的修為，他才沒至于魂飛魄散。”

墨語殤聽著薔薇那心如刀絞的過往，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從不知，那平日里看起來嬉皮笑臉癩皮賴臉的月衣，竟有這樣一段過往，當真催人淚下。

“后來還是月兒替他說了不少好話，我才沒那么記恨他?，F在想想，那時還真是年少不經事。那本就不是他的錯???”說罷，薔薇搖了搖頭。最后她深深吸上三大口氣，再如釋重負般呼出?？吹贸觯@些話她憋了許久。幾十萬年來，她輕訴無門。在心中憋成了永恒的痛。

對于這一切，墨語殤始終是無言以對。她找不出任何一個恰當的詞匯來形容這一場唯美傷痛的愛戀。她更說不出任何一句好話，好到可愛安慰撫平薔薇那傷痕累累的心頭。

但墨語殤心中又多了疑問，既然火德真君蘇子聿死于二十一萬年的那場戰役，那現在的蘇子聿又是誰？而《天書史談》中也并未記載蘇子聿的死。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黃昏漸遠遲暮之天，薔薇坐在墨家的小院中伊人臨風，生生嘆息。她牽起身旁蘇子聿的手，說那并非是真正的蘇子聿，僅是個泥人罷了。她用了大半生的修為雕刻出的一個可以行走，可以哭可以笑的泥人。白皙纖細的手指，撫摸泥人蘇子聿的臉頰。她說她將印象中蘇子聿的每個笑、每個哭、每個喜怒哀樂刻在它臉上。她說她不是在自欺欺人，她只是害怕若不這樣，等她日子過得太好了，年歲久了，她會忘記他的樣子。

僅此而已。

至于《天書史談》上為何沒記載，大概與十幾萬年前史庫被天水所湮有關吧。那時流失了不少歷史傳記。后天帝為以防萬一，歷史再度流失，便將《天書史談》大肆刊印，在三界廣為流傳。如此一來，即便史庫全淹了，歷史也不會流失。說來那場天水之災，還是薔薇的一個故人不小心而為之。

聞言，墨語殤只覺得滑稽，沒曾想竟是這么個荒誕的緣由。她還以為是發生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例如焚書坑儒等。害她白白期待了一場。

她忽然在想，難不成那傳說中所謂的“洛月上神”也是被天水給湮滅消失了？如此一來，便是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