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雖然還未到仲春，但春天的氣息已經覆蓋了大地，格爾特林王國的南端已經很接近于即使冬天也不會結冰的南北方分界線——密比亞河，地上已經黃綠相間，剛長出沒多久的小草，雖然還有些柔弱，但已經從嫩黃色漸漸變為更有生命力的淺綠。灌木也已經抽出了新葉，風兒時不時的吹過，嫩葉左右搖擺，卻倔強的伸向空中。在灌木叢的更上面，是李薩也叫不出名字、猜不出樹齡的大樹，那上面的綠意就更明顯了，之前數次的春寒打落了不少嫩葉，但留下來的葉片卻更加旺盛、更加有活力的搖曳在春風中。

“你對傭兵制度很了解啊”春天里透露出的勃勃生機也感染了李薩，剛被布魯斯說的有些消極、頹廢的心理在這淡淡的綠意前被沖淡了不少。

“還行，我仔細研究過一陣”

“我在恩克蘇打聽到，塔拉維斯鎮可以有辦法，可以讓我當上傭兵，你知道怎么辦嗎？”

“你真的想當傭兵？”布魯斯索性直接躺到剛返青的草地上，順手摘了幾片草葉，含在嘴里嘟噥著。

“那是當然，不然我大老遠跑這里來干嘛”

“你來自哪兒？你們那里沒有傭兵工會，或者類似的組織？”

“伊蘭城邦，屬于諾瑞爾聯盟。傭兵工會倒是有，不過。。。。。”

“那你回家不就得了，你還差幾個月成年，等到家估計正好，在你家鄉做傭兵豈不是更好”新春的嫩芽，嚼起來有股甜絲絲的味道，布魯斯忍不住又摘了幾片放到嘴里。

一聽布魯斯要自己參加家鄉的傭兵工會，李薩眉頭就皺了起來。“我們那里的傭兵工會。。。怎么說呢，不好。。。。在我家鄉當傭兵的要么就是退伍士卒，要么就是地痞、氓流，再就是想做保鏢去那里傭兵工會掛一下名，我想組建的是那種有正義感、榮譽感，能保護他人，替他人解決困難的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傭兵團，所以我才來到這里，傭兵的發源地。”

“而且我喜歡探險，不奢望像那些英雄們那樣建立傲人的功績，但也想去他們曾經戰斗，榮光過的地方走一圈，當傭兵既可以滿足我的這個愿望，又可以賺錢養活自己。”李薩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補充道。

聽完，布魯斯微微一笑，努力伸展了下胳膊，這讓有些酸疼的肌肉很舒服。“格爾特林有傭兵之國的美稱，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現在這里也已經腐化墮落了，你所說的那種傭兵團只是屬于傳說中的傭兵工會了。就連你向往的“陣風”和“烈火”傭兵團也淪為了國家的走狗，沒有所謂的正義心啦”

“我不相信，在我的家鄉，只要交錢，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入，而這里，看我，證明上僅僅差幾個月，所有的分會組織就不收我。光看規定，就知道這里傭兵工會正式的多，那肯定也就好的多”

布魯斯開始解著手甲，心不在焉的回道“那是你去的地方不對，跑恩克蘇，那里的分會肯定不敢明目張膽的給你辦理手續。你這不是也打聽到來塔拉維斯鎮嘛。有沒有想過，塔拉維斯位于這個國家的最南面，又沒有多少人口，商業又不發達，又沒有多少值得探險的地方，這里的傭兵分會卻能這么繁榮嗎？”

李薩很老實的搖搖頭。

“那是因為在大城市注冊傭兵會比較麻煩，會要審查、詢問，而自從上繼任傭兵會長都被授予了侯爵頭銜，官僚制度已經滲透進了傭兵工會，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以自由、快捷著稱的工會啦。主干已經傾斜，還能指望枝葉正直？所以位于邊境和落后地區的傭兵分會便開了其他業務，只要有錢，即使是通緝犯也可以有新的身份證明。”

李薩雙眼放光，特虔誠的盯著布魯斯。“那樣是不是我也可以有新的證明？一個已經成人的證明？”

布魯斯笑而不語，繼續解著手甲。

不過馬上李薩剛升起的火花就又熄滅了下來“假的身份，哼，做人該堂堂正正，藏頭露尾的算什么，我從來沒聽說過那些英雄們會用假名”

布魯斯有些可氣又可笑的盯著李薩看了一會，搖頭笑著“你還真天真呀，傭兵工會、賞金獵人團等剛興起的時候，是個地道的民間組織，有些國家甚至有好幾個、十幾個傭兵工會，那時候傭兵工會有嚴格的保密措施，保護參加者的身份信息，那時候用假的身份確實沒必要。但兩百多年前，幾個大傭兵團的興起，使得各個國家越來越重視這個軍隊之外的強大力量，在經歷了收買、拉攏、兼并甚至屠殺之后，基本上現在每個國家只有一個傭兵工會，雖然幾十年前出了位偉大的傭兵，加特瑪爾，試圖整合大陸上的傭兵工會，成立一個傭兵聯盟，使其恢復到像以前不受國家、政治限制，但卻失敗了。現在，雖然各個國家的傭兵工會名義上還都是民間組織，但都或多或少的被國家所控制。”

手甲終于解開了，雙手的解放讓布魯斯感覺特別爽快，有些迫不及待的抓著地面上青草，嫩草柔柔的觸摸著手指，讓酸疼，有些麻木的手掌恢復了些許活力，清涼的感覺也讓有些煩熱的手心很受用，布魯斯禁不住舒服的戰栗了下。

“像格爾特林，幾人到幾十人的小傭兵隊多如牛毛，大的傭兵團也有三個，就像你提到的“陣風”傭兵團，他們的戰力甚至比一般的軍團都大，這樣的準軍事實力，國家會放任不管？早都滲透到傭兵工會的每個角落了，以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保密，現在已經形同虛設，而傭兵們，以前大多也都是處理一些魔獸之類的事務，現在也越來越多的處理一些諸如偵查、刺探甚至暗殺的工作，這樣必然會惹到仇家，每個人都不想把自己的親人暴露在危險之中吧？”“你還想著用真實的身份嗎”

李薩有些無言以對，就這么愣愣的站那里，現實與傳說總是有那么大的差距，李薩感覺有些不太適應，有些茫然。霧里看花總是美，不明白，不了解，不甚懂的東西，往往顯得美麗動人，但一旦清楚它的本質，甚至于只是看清了它的冰山一角，原來的魅力都會不如以前那樣強烈。

涼快完了雙手，布魯斯開始解身上其他部位的鎧甲，看李薩在那里發愣，布魯斯從懷里遞過去一張特質的紙片。“嗨，給你看看我的證明”

李薩可看可不看的接過來，掃了一眼，上面清晰的寫著布魯斯的出生日期、地址及擔保人，還有出生地政務廳的印章甚至還有專門的魔法標記。

剛想遞回，李薩又仔細看了看證明上的出生日期，“大陸歷373年”。

李薩抬頭又仔細觀察了下布魯斯。

英俊的面龐，一塵不染的藍色眼睛深邃而明亮，白色的皮膚雖然不是很細膩，但卻很有光澤，即使眼角、額頭這些最容易衰老的位置也沒有一絲皺紋，相反卻顯示出勃勃的生機。

“你三十多歲了？！”盡管李薩對于人的外貌、年齡不是很敏感，但李薩也覺得布魯斯絕對沒有三十歲，不僅沒有三十歲，李薩有種感覺，自己都顯得比他年齡大。

“這是假證明，剛跟你說過”布魯斯稍帶不滿的看了下李薩。

“那么你到底有多大呢？”

“你就當我三十多歲好了”

“你的名字也不是布魯斯吧？”

“你就叫我布魯斯就行，真是多事！”

“連身份你都告訴我假的，那還有什么是真的？”李薩止住正打算脫下腿甲的布魯斯

“在你拖住鷹身怪要我跑的時候，說實在的，我怕的要命，就想扭頭逃跑，當時我安慰自己，已經盡力了，安慰自己弓箭射光了，安慰自己不算膽小鬼、不算臨陣脫逃等等我找了很多借口，但看到你像一個真正的戰士那樣為了同伴甘冒危險，當時我覺得你是一名真正的戰士，在你面前我為我的怯懦、軟弱羞愧，但為什么在危險過后，你卻一直在欺騙？你也許經歷了很多，就像你說的，用假身份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親人，但何必對所有的人都心存戒備，對所有的人都不信任。我不是自夸，當面對鷹身怪時，我冒著生命危險沖了上去，因為我怕在我獨自逃跑之后，你會遭遇不測，難道我這樣的付出喚不回你對我起碼的真誠？為什么我們不能像剛才戰斗時那樣，坦誠相待、患難與共？”

春天的太陽，一旦過了正午，便不再那么強烈，即使還有幾個小時才會落山，但已經溫和的可以讓人直視而不特別刺眼了。

布魯斯停下解腿甲的手，緩緩直立起來。抬頭凝視著太陽，金黃色的頭發沐浴在亮麗的日光中，仿佛罩上了層圣潔的光環。日光后的身影，在這光環剪影的對照下，更顯得凝重，長長的散落在身后崎嶇的草地、灌木叢上，變得彎曲、支離而不真實。

沉默了半晌，也許是日光太過耀眼，也許是其他，布魯斯不經意的擦了下眼角“也許當一個人學者成熟起來，學者面對這個現實世界的時候，最簡單的東西往往變得最難能可貴。不過我向你保證，以后，對于你，我絕對不會再有欺騙”

“我也向你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