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草誠渝濫，吹噓偶搢紳。

天文豈易述，徒知仰北辰。

話說李瑛見高秀巖匆匆走了進來，忙問什么事？

“主人，有人來了?！备咝銕r走到李瑛跟前，低聲說。

“什么人？”李瑛驚恐地問。

“殺你們的人?！鄙瞎偻駜航涌诘?，“賀知章生性散懶，做事毛糙。他能瞞的了明皇，卻瞞不了一個個尖嘴猴腮的太監?！蓖蝗?，上官婉兒臉色陰沉，語氣寒冷，吩咐道，“招呼所有的人來廟內躲避，天寶出去！”

“為什么？為什么？”天寶一聽，急了，問上官婉兒。

“不要怕。你到外面，大聲喊叫。那伙人聽出是你，必然來搶你的天書。那時候我們突然殺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個計策怎么樣？”上官婉兒問。

“好啊，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他過落花流水。”天寶高興地說。

上官婉兒點點頭，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天寶隨高秀巖走出殿來。只見庭院里冬青簇簇，蒼松挺拔。星光下，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朱紅色的墻、巍峨的門樓顯得莊嚴肅穆。高秀巖招招手，埋伏在四周的壯漢急匆匆地走進殿內。殿內的燈光隨之熄滅。深夜涼爽的空氣讓天寶興奮起來，不由大聲喊道：“我是天寶！天書在我身上！”

喊聲剛落，飛箭如雨點般向他射來。他就地一個翻滾，躲到一簇冬青樹下。一會飛箭停止，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我在這！你們過來抓我?。　碧鞂氂执舐暫捌饋怼ｋS著他的喊聲，飛箭又雨點般地向他射來。幾支飛箭緊貼他的頭皮而過，驚出他一身冷汗。他又一個翻滾，滾向另一簇冬青。就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抓住他的手。他抬頭一看，正是阿蠻。

“阿蠻！”他驚叫道。阿蠻忙撲在他的身上，幾乎在同時，飛箭又雨點般向他們射來。直到飛箭停止，阿蠻才起來。天寶望望阿蠻，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蠻附在天寶的耳朵上，輕聲說：“先躲到大殿里去。用追云逐電式。”天寶點點頭。兩人幾乎同時出劍揮劍，一個空中騰飛，已到了殿門口。飛箭同時射來。好在殿門沒關，阿蠻將門撞開，閃身躲避。箭如蝗蟲般飛涌而至。兩人趕緊把門關上。

“上官昭容！李瑛太子！”天寶輕輕地喊著。大殿里悄無聲息。

“這里還有其他人？”阿蠻驚疑地問。

“有十多個人呢！”天寶說。

“那人呢？”阿蠻問。

“剛才我還和他們在一塊呢?！碧鞂毸南聦ひ捴?。

“那為什么你在外面，他們在里面？”阿蠻又問。

“你不懂，這是計策?！碧鞂毑恍嫉卣f。

阿蠻笑笑，不再說話。拉著天寶的手，向關羽像后面走去。在關羽身后，果然有個洞口。天寶明白，自己上當了。他們已從洞里逃走了。阿蠻讓他守著洞口，自己折回，取了一支蠟燭來。阿蠻點上，扔進洞里。借著燈光，阿蠻確信洞里安全，才和天寶鉆進洞里。阿蠻領天寶走入洞中。好在蠟燭并未熄滅，阿蠻將劍收回鞘中，一手持燭，一手拉著天寶，慢慢向前走去。不多會走出洞口，已來到一片樹林中。熄滅蠟燭，阿蠻幾個騰躍，已爬上一樹。站在樹杈間，用力躍起，落在最高處一樹梢上。樹枝細軟，彎曲搖晃。阿蠻的身子隨樹梢起舞。辨明方向，縱身躍下。阿蠻拉著天寶在樹隙間穿行而過，不久就來到管道上。

夜色深沉，寂靜無聲。繁星閃爍，一抹月牙彎彎。兩人恐懼之心頓去，并肩向劉家塢走去。阿蠻興致突發，按照《上清劍法》的步法行走起來。天寶看著有趣，也按照謝嬰子的傳授行走起來。腳步越來越快，但天寶感覺身子越來越輕，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一個人沮喪地走來。阿蠻停住，原來是嚴莊。阿蠻剛想低頭走過，嚴莊發現了她。

“表妹！”嚴莊叫道。阿蠻停住。天寶趕了上來。

“他是誰？”天寶問。

“我表哥。”阿蠻輕輕地說。

“表哥？謝婆怎么沒有說起過。”天寶疑惑地問阿蠻。他仔細地看嚴莊。只見嚴莊的左眼用一塊黑布罩著，天寶明白了。“你是狐貍，你就是那只狐貍！”

“天寶，你聽我說……”阿蠻一把抱住天寶，說。

“對，我就是那只狐貍。你們殺了我的妻子，搶了我的天書，拿命來！”嚴莊突然激動起來，一個黑虎掏心，向天寶撲來。阿蠻見狀，一招云字訣中的霧起云涌，出劍刺劍一氣呵成。嚴莊吃一驚，就地一滾，再來一招葉底藏花。他那里知道，阿蠻這招霧起云涌的要點是前腳掌虛著地面，重心落于左腿，肘微曲，向前劃弧掄臂撩起。手腕用力，透過劍身傳到劍尖，令劍尖抖動成圓。圓圈套圓圈，圓圈連圓圈。你退她進，圓圈始終在你的眼前抖動，令你眼花繚亂。嚴莊終于收起架勢，站直身體。阿蠻也趁機收劍，站在天寶前面。

“你要干啥？”嚴莊問。

“我已嫁給天寶，他已是你的妹夫，你以后不能傷害他！”阿蠻說。

“你嫁給了他？你就嫁了這么一個毛孩子？你瘋了？”嚴莊嘲笑地說。

“他正直善良，不貪圖功名。我喜歡?！卑⑿U淡定地說。

“你們一家人永遠讓人猜不透！他不貪圖功名，搶我的天書干什么？真是好笑！”

“搶你天書的不是天寶，我的丈夫絕不會干搶劫的事。”阿蠻說。

“說的真好聽。他爹搶、他搶，有啥區別？”嚴莊看了一眼天寶，蔑視地說。

天寶一開始還害怕，見阿蠻用《上清劍法》制住了嚴莊，心情也隨之松弛下來。見嚴莊不僅嘲笑阿蠻，還侮辱自己，不由大聲道：“你們把天書當珍寶，我卻看它是爛草。天書在這里，你拿去吧！”

說著，天寶解開衣扣，取下酒囊，拔下蓋，仰脖咕嘟咕嘟把酒喝完。用牙咬著一樣東西從酒囊中拽出來。嚴莊和阿蠻細看，原來是一個豬尿脬。天書就藏在里面。天寶取出交給嚴莊。嚴莊不相信地看著天寶。

“表哥，天書我們還你了。以后再不要找我們的麻煩?！卑⑿U說。

“那是自然。”嚴莊說著，下意識地翻書一看，大叫道：“假的！”

嚴莊的這句話把阿蠻、天寶嚇了一跳。

“怎么會呢？你看清楚了！”阿蠻大聲質問嚴莊。

“咱舅舅給我的那本書，字雖歪歪斜斜像蝌蚪，但那是金文。開篇第一句就是：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復始?？蛇@是什么字？我一個都不認識。”嚴莊說。

“這冊書自從到了天寶身上，我就沒離開過半步，怎么會是假的呢？天書到底什么樣，我們也不知道。你不要，還給我們就是?！卑⑿U說著，就去搶書。嚴莊一閃，順勢抓住阿蠻的手，問：“你娘也沒動過這冊書？”

“你懷疑我娘掉了包？”阿蠻譏笑地說。

“南方失，北方尋，西方得。哼，我不管你們誰調了包，天書我一定要找回來！”說完，把天書狠狠地甩在阿蠻的臉上，揚長而去。

阿蠻、天寶目送嚴莊傷心而去，心中一陣惆悵。阿蠻將天書還給天寶。天寶將天書重新裝入豬尿脬中，把口系好，放入酒囊中。兩人默默無語，慢慢向前走去。

“他說的是對的。哥曾對我講那天的事，說他們先是聽到了有人在笑；順著笑聲望去，見有兩只狐貍靠在一棵古樹旁在看書；他聽到的第一句詩就是：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復始。那個女狐貍讓他解釋，他又念了一句：自從盤古迄希夷，虎斗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于唐后論元機?！碧鞂氉匝宰哉Z地說。

“反正我不相信我娘會把天書調包。莫非他看見天書，想起紅綾？他們兩個從小相好，現在紅綾突然死了，他能不傷心嗎？”阿蠻答道。

“紅綾？你也是狐貍，對不對？”天寶突然大聲質問阿蠻。阿蠻嚇了一跳，驚恐地望著天寶。

“不對！雖然嚴莊的娘是我大姨，紅綾的爹是我舅舅。我們是一家人！但我不是狐貍！”阿蠻看著天寶，大聲地說。

“你們就是狐貍！你們不好好待在山洞里，出來害我們干什么？”天寶大聲問。

“我們害你們？我們在劉門山村這些年害過誰？是你們害我們！我的表妹死了！”阿蠻也大聲對天寶說。

天寶已是怔住，呆呆地望著阿蠻。一會，扭頭向前跑去。

“天寶，等等我！”阿蠻見天寶跑了，忙喊。

“臭狐貍，別跟著我！”天寶喊。

阿蠻也被天寶的喊聲嚇得一愣，隨即說：“你要是不讓我跟著，前面路口就有人抓你！”阿蠻喊。

“我寧可死了，也不用你臭狐貍救！”天寶并沒有放慢腳步，一邊喊著，一邊跑著，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天寶向著劉家塢的方向跑去。他要趕到劉家塢去，告訴父親謝嬰子和阿蠻都是狐貍，再不能聽信她們的話。前面一個老人在慢慢走著。天寶沒有理會，從她身邊超了過去。

“是天寶嗎？”身后傳來一柔和的聲音。天寶不由停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到關帝廟尋找自己的上官婉兒。

“上官婆婆，是你嗎？”天寶問。

“是我。到底是年輕人走得快！那伙壞人進來，我就趕緊走了。走了半天才走到這。你也逃出來了？”上官婉兒問。

“嗯。正好我老婆來了，就把我救出來了?！碧鞂氁娚瞎偻駜捍认橛H近，剛才的怒氣也消了不少，說。

“年紀這么輕就成家了？可喜可賀！”上官婉兒說。“你媳婦呢？”

“她是只狐貍，我不要她了。”天寶生氣地說。

“有志氣！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古話說得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鄙瞎偻駜盒χf。

天寶聽上官婉兒夸贊自己，心里美滋滋地，不由說：“婆婆，你說是受朋友之托來找我的，你朋友是誰？是我爹嗎？”

“是你爹的朋友。就是前面東莊上的。我正要往他那趕呢！”

上官婉兒說。

“我要去劉家塢。我父母、師父、哥哥都在順和坊呢！”天寶高興地說。

“哦，那咱是同路。可你走得快，你先走吧！”上官婉兒說。

“天很晚了，萬一那伙壞人追來怎么辦？還是我陪你一塊走吧！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你吧？”

上官婉兒一聽，高興地笑了起來，“很好，很好，這樣咱們也快些！”

天寶來到上官婉兒前面，剛想蹲下，上官婉兒已摟住他的脖子，跳上身來。上官婉兒的身子非常輕，輕的簡直沒有重量。若不是看見她手里攥著的這根烏木龍頭拐杖，天寶真以為沒有背人。又走了一個時辰的功夫，來到一個村子。

“東莊到了。過了這村，就是劉家塢了。現在天很晚了，我朋友的家就在前面，要不你先到他家歇息一會，討杯酒喝，等天明再走？”上官婉兒說。

千里無輕載。走了這大半夜，天寶確實累了。又想：從沒聽爹說起過，他東莊還有朋友？這些年怎么也不走動？正巧去拜訪一下，謝謝人家的搭救之恩。于是欣然同意。

進了村子，見有一朝南的紅漆大門，上官婉兒讓天寶停下。她剛下來，兩個少年人出門來迎接他們，都穿著耀眼華美的衣服，生得雍容俊雅。天寶定睛一看，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在關帝廟見過的李瑤、李琚。二王先向天寶行禮，然后恭敬地攙著上官婉兒進家。天寶跟著來到室內，室內燈火通明。有一老翁面南坐著，旁邊坐著的正是太子李瑛。東西兩邊還擺列著幾桌酒席，客人都像是富貴子弟；看見上官婉兒和天寶進來，都站起來行禮，老翁也扶著拐杖站了起來。上官婉兒緊走幾步，握著老翁的手，說：“九齡別來無恙？”老翁笑著說：“好，好！昭容近來也好？”兩人一陣寒暄，老翁拉著上官婉兒的手到桌上坐下。上官婉兒招呼天寶坐在自己旁邊。李瑤、李琚在天寶旁邊坐下。

“太子的事，又讓你受累了！”老翁說。

“區區小事，何勞九齡掛念。天寶，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張九齡、張相國。他是西漢留侯張良之后，西晉開國功勛壯武郡公張華十四世孫。七歲知屬文，中宗景龍初年進士，始調校書郎。玄宗即位，遷右補闕，又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書令。快向賢相敬酒！”上官婉兒對天寶說。

“那都是上官昭容的提攜。”張九齡忙說。

天寶答應著，端起酒碗，向張九齡敬酒。張九齡連說不敢當，把酒一飲而盡。李瑛向上官婉兒敬酒，上官婉兒也是一飲而盡。

“阿蠻姑娘怎么沒來？”坐在天寶旁邊的一位老者問。

“和天寶吵了幾句嘴，天寶便不讓她跟著了。”上官婉兒答道。

眾人一聽，不由地笑了。

“天寶，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崔湜崔相國?！鄙瞎偻駜航榻B道。

天寶忙站起，抱拳行禮。崔湜笑著拉天寶坐下。

“三加天，等于乾。老姥看寶書，小道變坤元。這句話，我曾聽李淳風親口和我講過。說在天姥山有一道士叫天寶，機緣巧合，在天姥山得到了天書。他熟讀天山后，改朝換代，年號為乾元。天寶老弟，你是看過天書的，那本天書就真的那么神嗎？”張九齡問。

“天書我沒有看過。但聽我哥哥講，里面的字就像蝌蚪，一個也不認識?！碧鞂氄f。

“全是蝌蚪文？不對呀！李淳風和我講過，《推背圖》中的好多話，就來自天書。里面的字怎么會是蝌蚪？”張九齡吃驚地問。

“昭容，你博學多才，你怎么看這件事？”崔湜問。

“你們那里知道，關于天書的傳說起源于北周年間。隋朝末年那句‘十八子坐天下’就源自天書。后來太宗皇帝曾召見袁天罡，向他詢問大唐的興衰，袁天罡說：‘日月當空，照臨下土。撲朔迷離，不文亦武?！⒄f武姓亂唐。其實真正想把大唐發揚光大的正是武后。這一點崔老宰相你是知道的?！鄙瞎偻駜赫f。

“我有幸聆聽了狄仁杰老相國的教誨。他曾對我說過，要想實現江山萬世，就要削弱皇帝的權力，提高宰相的權力?；实蹧]權，但要世襲；宰相有權，但只能做五年。這就是武后的治邦方略。”崔湜說。

“要是相權蓋過皇權，那宰相不就篡位了嗎？漢朝的王莽不就是個例子？”李瑛不由地問。

“太子說的很對。這就需要一個過渡期。在過渡期內，皇權相權必須是統一的。按照武后的設想，長子繼承皇位，在其余皇子中選最有才能者擔任宰相。這樣連續五代以后，皇帝只是國家的象徵，只有封賞大臣的權力，而沒有管理國家的權力；宰相管理國家、選拔大臣，任期五年。五年后進翰林院。久而久之，翰林院就成了監督院……”崔湜說。

正是：月隨碧山轉，水合青山流。

杳如星河上，但覺云林幽。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