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

話說李白端起酒碗，問雨澤會不會喝酒？雨澤羞紅了臉，說：“我小小年紀，還不會喝酒?！?

“你討厭喝酒嗎？”李白又問。

“不討厭，不討厭！我師父也是喝酒的！”雨澤笑著說。

“你怎么背著弓箭？難道要出塞打仗嗎？”天寶問。

雨澤又笑了，說：“這是我去化緣，那家施主非給我這張弓箭不可。我說：我是道姑，又不是將軍，要弓箭干什么？他說：你路途遙遠，萬一碰上壞人怎么辦？我說：我身上有劍，我是學過劍法的。要是人家離你遠，你用劍夠不著怎么辦？當真好笑！”

“你還沒吃飯吧？坐下來和我們一塊吃吧！正好路途遙遠，我也有個做伴的?！卑⑿U說著，招呼伙計添置碗筷。雨澤扭捏一番，還是挨著阿蠻，坐下來吃飯。吃完飯，五人又置辦了一些路上需要的東西，便回船啟程。

李白一行自揚州出發，進長江向荊州而來。李白、孟浩然、天寶住在船頭，阿蠻和雨澤住在船尾。淡淡的霧靄時隱時現，銀色的月光覆蓋著廣闊的江面，波光粼粼。嘩嘩的流水聲和船槳聲，在這寧靜的夜里自由地吟唱。

“阿蠻姐姐，你會射箭嗎？”雨澤將弓箭從背上取下，張弓搭箭，注視著江面。

“我又不想做將軍，學什么射箭？你會嗎？”阿蠻反問道。

“師父曾教過的，可是我總學不好。今夜里船只稀少，咱們練箭玩如何？”雨澤笑嘻嘻地說。說著左手把弓，右手拽弦；輕輕一拽就滿，連放連拽，就如一條軟絹帶。阿蠻大驚：她這弓，少說也有二十斤重。平常人別說扯慢，就是拽到初八夜頭的月亮，也是難得，真不愧是武當弟子！我可不能小看了她。心里正這么想著，只見雨澤張弓搭箭，嗖嗖射向江中。

“怎么了？”孟浩然感覺不對，忙問。

“她在射箭玩呢！”阿蠻笑著回答。

說話的功夫，孟浩然已來到船尾。問雨澤：“有情況嗎？”

“沒事。江中有個水怪，被我射死了?！庇隄尚χf。

“水怪？”阿蠻忙站起，向江中望去。果然在自己的船后，漂浮著一個黑黢黢的東西。

李白、天寶也來到船尾。見雨澤坦然自若的樣子，知道沒事了，便詢問怎么回事？

“今日里我到江邊雇船，見有兩個人在你們船前指指畫畫。我覺得可疑，便悄悄跟了上去。誰知他們競走了。我跟隨他們來到酒坊之中，偷聽他們說話，才知道他們奉了十七爺之命，等你們船出江口后，鑿沉你們的船。于是我便到城中買了弓箭，找到你們。蟊賊真的來了?！庇隄奢p描淡寫地說。

“我怎么沒聽到水底有動靜呢？”阿蠻問。

“你的心思全部在江面上，怎么留心水底呢？”雨澤笑著說。

阿蠻聽她如此說，不由地笑了，但對她更加佩服。

“道姑是受了何人的指示保護我的？”李白突然問雨澤。雨澤吃了一驚，說：“他們都叫你仙人，可我真的不知道李仙人的大名。我是個孤兒，自幼由師父養大，這是第一次下山。師父讓我下山辦事，確實與你無關；再說至于何事，下山時師父叮囑再三，不讓我告訴任何人，自然也不方便告訴你。你真是仙人呢，還是朝廷的大官呢？”

望著雨澤純真的面孔，再看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李白知她所言不差，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會心地笑了。

“你們睡吧，明日咱們再商量行程。”李白說。

孟浩然又向雨澤道了謝，才和李白、天寶回船頭休息。

次日清晨，船到金陵。李白告訴船家，自己要在金陵多游玩幾天，讓他在碼頭等候。一行人收拾好行囊，來到金陵白楊十字巷一僻靜的客店住下。孟浩然建議棄水路，走陸路。李白同意。孟浩然悄悄去集市買了五匹馬，眾人收拾停當，便悄悄上路。一路上五人再不住大的酒坊，而專揀僻靜的旅店居住，有時干脆住在城外的土地廟中。眼看離襄陽越來越近，孟浩然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這日走到歇馬鎮，這里離襄陽城還有一天的路程。吃過午飯，孟浩然見東方天邊烏云一層層的堆將上來，一場風雨悄然來臨。他讓李白天寶稍作休息，自己騎馬出鎮而來。一會回來，告訴李白：出鎮三里地，有一片樹林，樹林中有一座山神廟，一行人可在那里避雨過夜。李白心想，一路上謹慎小心，馬上就到襄陽，更不可有絲毫大意。于是點頭同意。阿蠻、雨澤備足酒肉，五人便來到鎮外的山神廟。此刻已是暮春初夏時節，野花盛開，樹木如碧，一片生機盎然。孟浩然爬到樹上，用劍砍下許多嫩枝，讓天寶抱進廟內喂馬。李白則領著阿蠻、雨澤撿了許多枯枝，準備晚上生火。一切剛剛準備完畢，天空中已是電光連閃，忽喇喇一個霹靂，跟著黃豆大的雨點灑將下來。五人暗自慶幸。

天黑了下來。阿蠻、雨澤生起了火，五人圍坐火旁，吃喝起來。

“開門風、閉門雨，看來今日的雨今夜是停不了了。明日咱們無須早走，今夜咱們一醉方休如何？”李白說。

“我贊同。咱們再來聯句怎么樣？”天寶說。

“聯句是什么？”雨澤疑惑地望著天寶。

“聯句就是我說一句詩，你說一句詩，她說一句詩，咱五人說完，正好是一首完整地詩?！碧鞂殞τ隄烧f。

“那我不會。何況我也不會喝酒，你們四人來吧！我看著就是。”雨澤說。

天寶和雨澤正爭論著，突然東南方傳來一片馬蹄聲，約有十余騎，沿著大道馳來。五人吃了一驚，心里同時想到：黑夜之中，怎地有人冒雨奔馳？難道是沖著我們來么？一會那十余騎遠馳而去。聽得馬蹄聲漸漸遠去，五人才松了口氣。好不容易天寶說服雨澤來聯句喝酒，卻聽得馬蹄聲又兜了轉來。一會十余騎馬來到廟外，一齊停住。孟浩然讓大家別動！自己來到窗戶前望眼過去，但見廟外一字排開二十騎人馬，個個頭上戴了個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對眼睛；有十個人的馬上綁著孔明燈，照的廟外一片明亮。

“來者何人？”李白怕外面的人發現孟浩然偷窺他們，便來到廟門口，大聲喊。

一會，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是李仙人嗎？聽說近日你得了一部天書，我們想借閱一下。不知李仙人肯賞臉嗎？”

“閣下是誰？怎知我得到了天書？”李白問。

誰知那人哈哈大笑，其余眾人也都跟著大笑，笑聲從嘩嘩的雨聲中傳來，依然洪亮，顯然每一個人都是內功不弱。孟浩然不僅皺起了眉頭。

“他們的功夫很厲害嗎？”阿蠻問。這時天寶、阿蠻、雨澤已來到窗戶邊。孟浩然點點頭。

“我只是一山野村夫，無名無姓。偶爾聽說李仙人得到了天書，好奇心頓起。我又不想當皇帝，絕不會和李仙人爭搶天書。李仙人只需讓我一看，我們立時就走，絕不打擾李仙人的清修。我們知道李仙人是裴旻的弟子，劍術了得。難道李仙人還怕我們不成？”那人說道。

李白聽后，哈哈哈大笑，猛地把廟門打開。雨裹著風沖進廟來，把柴火旋即吹滅。李白的這一舉動不僅令孟浩然大吃一驚，連廟外的眾人也目瞪口呆。嬉笑聲戛然而止?？諘绲脑吧现挥袊W嘩的雨聲和李白那爽朗的笑聲。天寶見大敵面前，李白如此豪放，內心興奮不已。拔劍在手，來到李白跟前。

李白笑聲剛停，脫口吟誦道：“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見曲如鉤，古人知爾封公侯。君不見直如弦，古人知爾死道邊?！?

孟浩然悄悄和阿蠻、雨澤耳語一番。待李白剛吟誦兩句詩，兩人同時把廟門關閉。

“不打了？”天寶見孟浩然將廟門關閉，有些失望地問。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只能以靜制動?！泵虾迫粚畎渍f。李白點點頭。

“李仙人，這是怕了嗎？”外面的那人又喊。隨即眾人又是大笑。

“雨澤！”孟浩然喊。

孟浩然話音剛落，雨澤一箭射了出去。隨著一聲慘叫，一人從馬上摔落下來。

“小子有幫手！”隨即一陣亂嚷嚷聲。

雨澤又是兩箭。隨著慘叫又有兩人跌落下馬?！翱鞙鐭簦】鞙鐭簦　彪S著喊聲，十盞孔明燈同時熄滅，外面頓時黑暗一片。外面黑暗一片，廟內更是漆黑一團。就在這時雨澤突然說：“我沒箭了，怎么辦？”孟浩然、李白一聽大驚，小孩子怎么什么話都說？讓外面的人聽到了可如何是好。果然外面的人哄然大笑。

“李仙人，你是當世的英雄，怎么像耗子一樣躲在黑旮旯里不敢出來？”那人說完，眾人又是大笑?？尚β暃]完，又兩聲慘叫傳來?！斑@小子使詐！”

雨澤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這次是真真的沒有了！”可任她怎么說，外面再無動靜。

“是真的沒有了嗎？”黑暗中天寶問。

“真的沒有了。師父給的銀兩不多。買了這張弓，就買了二十枝箭。在江上射了十五枝，剛才又射了五枝。這次是真真的沒有了。”雨澤說。

“早知你會射箭，你該跟我要些銀兩多買些箭，那現在咱們就不受這些窩囊氣了。外面這些人最愛射箭，不知根他們借些給不給？”天寶說。

“他們是一幫壞人，他們怎會借箭給你？你問問，買他幾枝給不給？”雨澤說。

孟浩然、李白見剛才雨澤年紀雖小，心眼卻靈。見她兩人一問一答，全不將眼前的兇險放在眼里，不知她又在使用什么計策引誘外面那些人出聲，趁機再放箭射殺他們。孟浩然、李白知道天寶心無城府，見年紀輕輕，大敵當前有如此膽量，心里大為佩服。

“喂！外面的朋友，你們的箭多少錢一枝??？”天寶大聲沖外面喊。孟浩然、李白心里暗暗好笑。

“他們是壞人，你怎么稱呼他們是朋友？”雨澤埋怨天寶說。

“我這樣稱呼習慣了。不這樣稱呼，那怎么稱呼？”天寶問。

“應該這樣說：喂！外面的壞人，你們的箭多少錢一枝??？”雨澤沖外面喊。

任她兩人如何鬧騰，外面除了雨聲，毫無動靜。便在此時，東北角上馬蹄聲響，數十騎馬奔馳而來。那人叫道：“甚么人？過去瞧瞧！”兩名蒙面人應道：“是！”馬蹄聲響，迎了上去。卻聽得蹄聲漸近，跟著乒乒乓乓幾下兵刃碰撞，有人叫道：“啊喲！”顯是來人和那兩名蒙面人交上了手，有人受傷。

“你怎么不射箭？”天寶問雨澤。

“我沒箭了，射什么？”雨澤說。到這時天寶才知道雨澤沒有撒謊。

隨著馬蹄聲，一絲絲燈光逐漸照射過來。模模糊糊的燈光之下，只見三四十騎馬濺水沖泥，急奔而至。樹林中果然還有伏兵。這時從樹上躍下，將來人攔住。

“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側見雙翠鳥，巢在三珠樹?！边h遠地吟詩聲傳來。孟浩然聽到吟詩聲，高興起來，說：“昌齡到了！”李白聽說救兵到了，打開廟門，持劍沖了出去。孟浩然本想將李白攔住，已來不及，只好跟著沖了出去。

天寶一見李白沖了出去，頓時高興起來，大聲喊道：“李仙人，我來也！”話音剛落，一陣冷風襲來。微光下見馬上一人揮舞著一鏈子錘向他襲來。孟浩然正在天寶前面，見情勢危急，慌忙中將天寶一拉。天寶一個趔趄沖向一邊。鏈子錘力盡而回，噗的一聲，狠狠地砸在孟浩然的后背；就在這時，阿蠻、雨澤同時躍起，一人一劍，同時砍上那人右臂，將他右臂砍下了兩截，鮮血四濺。那人大叫一聲，摔倒在地。阿蠻、雨澤轉身想刺那人；馬上兩人縱身躍下，揮劍分別砍向兩人；兩人舉劍迎擋。四個人又混戰在一起。

孟浩然見那人忍痛想要站起，上前一步，一劍刺中那人心口，那人慘叫一聲，一命嗚呼。可他自己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昏倒在地。天寶見孟浩然昏倒，趕忙過去扶他。這時一蒙面人縱身從馬上躍下，挺劍向他的咽喉挑去。天寶眼見劍到，當下不及思索，一招以水濟水，提劍也向他喉頭刺去。這似乎是個同歸于盡的打法，出招并不迅捷，但部位卻妙到巔毫。情急之下，蒙面人著地打了個滾，直滾出丈許之外才一躍而起。可剛站起身來，天寶又一招云合霧集，劍尖斜指刺向他的小腹。其實剛才天寶這招以水濟水，看似與敵人同歸于盡，其實不然。自己只是做出這個架勢，逼敵方變招。敵方一變招，正為自己提供了乘勝追擊的機會。蒙面人驚叫一聲，縱身后退，一柄長劍使得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將自己小腹護住，再不敢上前進攻。

李白沖出廟門，吸一口氣，空氣清涼濕潤，精神倍增，揮劍向那喊話的漢子劈去。那漢子一聲清嘯，從馬上躍起，揮劍刺向李白。李白冷笑一聲，右臂輕提，長劍提起了兩尺，劍尖一抬，專等那人落下。那人身在半空，無可回旋，嚇得哇哇大叫。一同伴縱身而起，伸手往他背心抓去，終于遲了一步，但聽得撲的一聲響，劍尖從他肩胛一穿而過。不料這人勇悍絕倫，劍穿肩胛，奇痛徹心，反而激起了狂怒。他著地滾進，硬生生將劍抽出，張開雙臂便抱住了李白的左腿。李白大吃一驚，抬起右腳便往他頭上踢去。誰知那人是個擒拿好手，左臂長出，連他右腿也抱住了，跟著一滾。任李白武功再強，也已無法站定，登時摔倒，兩人摔打在一起。

就在這時，樹林的上空突然響起了爆竹的爆炸聲，照亮了整個樹林。李白內心大驚：怎么外面還有人？是敵是有？一詫異間，那人放開李白，縱身上馬。手一揮，勒轉了馬頭，雙腿一挾，縱馬直馳而去，其余各人也停止格斗，縱身上馬，跟隨其后，片刻間均已奔入黑暗之中，但聽得蹄聲漸遠漸輕。

“孟大哥！李仙人！”隨著喊聲，一群人來到廟前。

李白從驚悸中回過神來，慌忙尋找孟浩然。地上躺著七人。只見一人舉起了手。阿蠻忙過去，將他扶起：正是孟浩然。來人趕到，見孟浩然負傷，忙將他抱住。

“雨大，到廟里去！”孟浩然聲音微弱地說。那人點點頭，大聲說：“到廟里把柴火點著！”有人連忙跑進廟內，將柴火點著。那人將孟浩然抱進廟內，放在柴火旁。

“見過李仙人?！泵虾迫粚δ侨苏f。

正是：吾憐孟浩然，短褐即長夜。賦詩何必多，往往凌鮑謝。

清江空舊魚，春雨余甘蔗。每望東南云，令人幾悲咤。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