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第二天早上起來，覺得鏡子里的自己像鬼一樣，昨天遲遲無法入眠，今天黑眼圈就爬上臉來放肆；眼睛已經不是黑白分明，被血絲渲染得發黃；頭發亂糟糟不像樣；皮膚好像也變得蠟黃。李可越看越討厭自己，覺得這樣的自己陸文博當然不能喜歡，心里“呵呵”了兩聲，活該了吧，李可，誰讓你丑。

王騏第一次看見李可半死不活的樣子，她低著頭默默走著，其實她平時走路也不會說話，可是王騏就是覺得今天的李可安靜得出奇。

直覺告訴王騏別去打探，但是他還是很好奇，李可總是像只隨時準備戰斗的野雞，尾巴總是翹得高高的，什么時候這么蔫了。

可是王騏最終沒有問，就默默地推著車，再次送李可到上車。

李可的這一天注定是壓抑的，她再也不想去看陸文博那個身影了，反正，她每次能看到的不過是他的背影，他還是那么主動地跟苗藝簫說笑，他沒有什么不同。但是李可的世界已經變了，她從沒有這么反感他的出現，她以前，無論走到哪里，無論多么不可能，都會下意識地尋找他的影子，她現在，只想低著頭，如果可以就埋到地里，再也不去管有關他的一切。

付語桓看到李可不太對勁的樣子，她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他上課時候，雖然目光跟隨著老師，雖然嘴里呼應著老師，可是他的余光會時不時瞟向身邊那個安靜呆滯得像個假人的李可。他沒有問她怎么了，他試著開幾個隨意的玩笑，可是李可已經沒有一點心情附和了，付語桓也就不再自討沒趣，或許是沒有勇氣，或許是不太在意，或許覺得這樣最好，他還是選擇了沉默，留她自己在她的世界里。

李可確實不想別人來擾，但是她內心很渴望有人問她一句，你怎么了？如果可以過分的想象，希望那個人再問問她，誰欺負你了？我找他去！

可是，沒有人問。她的父母并沒有意識到她的疲憊，早上出門前林玉柔還是嘰嘰喳喳地叮囑她要好好學習，她始終沒忘記李可退步的事。而她的同學，不熟的根本不關心她，就算真的感覺到她不開心，也是無所謂的。而那些熟的，卻沒有人開口問，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李可心里，不過都是加重悲哀的砝碼。

人在難過的時候，很容易覺得被世界拋棄了。

放學的時候，王騏雖然還是去堵李可了，但他這次不打算勉強她什么，他就是想看一眼她還好不好。

李可自己都沒想到，她在看見王騏的時候居然有種親切感，仿佛他是這個世界上還愿意主動找自己的人了，這種存在感很真實，能讓李可感覺自己活著有價值。

“帶我去喝酒吧。”

王騏有些驚訝李可主動跟他說話，聲音卻是那么虛弱，仿佛她累壞了。

“好?！?

李可終于坐到了王騏的自行車后座上，她一手輕輕拽住他的衣服，一手按在座椅上，不敢摟住他的腰，也沒有心癢癢的欲望。風吹著李可不長的頭發，凌亂地散在臉上，顯得很輕盈。她的目光延長的很遠很遠，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那樣的表情，就像是風可以把她帶走，她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王騏帶李可到一家他經常和兄弟喝酒的店里。李可從來沒有喝過酒，當她第一次感受到啤酒的味道的時候，眉頭不經意皺起，不怎么好喝啊，可是內心莫名地感覺到現在的自己非常需要它。李可直接舉著酒瓶灌自己，可是她的眉頭卻沒松開。

王騏很安靜地陪著李可，她沒想讓他陪著一起喝，她只是來一個人買醉的，他也沒有喝酒的欲望，他就坐在那里看著她，從臉色蒼白、滿眼悲傷，到臉上泛起潮紅、目光迷離。這之間僅僅是一瓶酒的距離。她根本不能喝，但她就像跟自己有仇似的，往死里灌自己。

王騏沒攔她，他本來以為她想喝酒，就要了一件，結果，看她這個樣子，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兩三瓶就足夠了。

灌了一瓶之后，酒精已經開始在胃里進行各種化學反應，直接反應到李可臉上，就是她揚起的下巴，散碎的幾縷短發貼合著她微有汗水的臉頰，低垂的眼瞼，直直盯著酒瓶，可是眼角的淚卻下得軟弱，仿佛那酒瓶里都是她的痛苦，她喝下去，就沒辦法不哭出來。

王騏第一次看到會哭的李可，她哭都要哭得這么倔強么？

李可開始喃喃地說話，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向王騏傾訴，反正王騏覺得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得擲地有聲。

“我初二那年，開始喜歡他，他永遠優秀，我知道我配不上，我長得不漂亮，性格也不好，又慫。我為他吃醋，妒忌，他的一個眼神，就足夠我心中千軍萬馬狂奔，我像個傻－逼一樣，還和我最好的朋友鬧翻了。結果，我才知道，是他，是他喜歡她的，他喜歡的是那個漂亮的，直爽的她。我還以為，我不夠溫柔可愛，我還努力為他練習，每個微笑，我都在鏡子里排練了很多遍，我想象他會喜歡的樣子，我想我不夠文靜，不夠，不夠，什么都不夠！但是，他原來喜歡的不是溫文爾雅，他喜歡的是那個人，與別的無關，與我……無關?！?

李可說到哽咽，眼淚下得洶涌了，她雖然努力克制，可是今天它們就是太不像話了。

王騏猶豫著，還是抬起手，安撫她的后背，遞給她桌上的紙巾。

李可控制了很久，仿佛還嫌自己不夠難過，繼續說著：“好啊，他喜歡過我最好的朋友又怎么樣，反正他們現在沒結果了，可是，他就是看不見……”

努力抬頭讓眼淚逆流，李可的眼睛已經都是血絲。

“他看不見我，其實我就是個傻－逼，我自己傻－逼呵呵的為他的所有興奮開心悲傷失落，其實他根本都是無意的，其實他的眼里從始至終就沒有我的存在過。我以為他可以開始跟我分享他的心情了，至少這是一種進步，但是我最多也只是從普通同學到了普通朋友而已，他喜歡苗藝簫??！他其實早就喜歡她了吧！我說他怎么總是會時不時不開心呢？其實他不過是因為她吧！我還每次都努力逗他笑，絞盡腦汁想話，讓他開心，夸獎他，支持他，但我現在覺得，我真是個小丑。”李可在那張滿溢悲傷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這個人，我真是比不起了，我輸了，挺徹底的?！蹦强嗫嗟男θ輶煸谒爝?，王騏覺得，她還是不要再笑了的好。

李可繼續抄了一瓶王騏打開的啤酒，繼續灌自己。

她仰起頭，不知道是燈光刺眼，還是她無力睜開，李可的眼眸微微閉著，柔軟的睫毛不停地扇動，像蝴蝶的翅膀，眼淚從眼角滑落，和汗水粘成一團，順著頭發流淌下去。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顯得很美。

王騏有一瞬間的呆滯。

這樣一個女孩，她可能不知道自己也很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