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揚起，赤條條的柳枝掛著冰凌叮當亂晃。

皇后剛命人在火炭中加些熏陸香時，席筠姑姑竟意外現身了，董浣自然欣喜，趕緊拍拍手上的雪屑，蹲在小爐旁為她烹壺熱茶。

皇后與席筠姑姑尋常說話，許是咳疾復發，姑姑時不時便用絲絹捂口壓抑地咳嗽幾聲。

“見你這般，本宮倒想起了從前的先皇后，她每每到了寒冬亦是咳聲不斷！”皇后嘆口氣，幽聲說道。

“確實如此！”席筠姑姑眺望遠處，眸中吹過風沙，儼然陷入了某段泛黃的時光。

雪光映得她的臉色越發蒼白，她良久收回最后一抹目光，掀開隨身攜帶的一個檀木盒子，里面整齊擺著十幾顆烏黑的藥碗子。

大概是止咳的，她捏起一粒便要放在嘴中，董浣嗅嗅空氣中彌散的藥味，打斷她：“姑姑吃的可是苷桑丸？”

席筠姑姑笑道：“你倒聰明，我吃的正是苷桑丸！”

皇后也浮出一絲笑紋，溫和地說：“你這小徒兒一向冰雪聰穎，這點倒也很像你！”

董浣莞爾淺笑，將散著清芬的熱茶穩穩奉上，說：“姑姑，這是往昔我經常為您泡的紫薇花茶，亦有平咳之效！”

臨近晌午，風勢漸大，寒冷不因陽光晴好而有一絲減緩。

宇文嫣相伴皇后身畔，說著一些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民間軼事，皇后倒也聽得高興。

董浣則陪著席筠姑姑走在隊列后頭，沉默片刻，席筠姑姑忽然開口問道：“董浣，你告訴姑姑，你適才為何不要我吃苷桑藥丸？”

“果然，任何事都瞞不過姑姑！”董浣手搭眉骨，眼角牽出一縷笑意，“其實我剛剛之所以執意不想姑姑用藥，不為別的，只是當時正好點著熏陸香。眾所周知，苷桑藥丸是由苷桑花提煉而成，無毒；熏陸香提神醒腦，亦無毒。但是，兩味無毒的東西卻相斥，會產生一種對身體有害的東西，短時間還沒什么，但久而久之毒素會漸漸積累，人也會在不知不覺當中死去！”

“你······你說的是真的？”席筠姑姑臉色陡變，她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渾身繃緊。

“是的，一般人都不會知道這些，我也是在一本偏門的醫書中偶然瞧見的！”她不清楚她為何這般激動，只能忍著疼痛，瞧著她那雙冰眸緩緩漫過層層淚水。

她似乎強忍著莫大的悲意，顫抖地閉上雙眼，面色比紙還要慘白，她艱難地張張嘴，“董浣答應我，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皇后與你的靈芝姑姑，好嗎？”

董浣自打進宮還沒見過她像此刻這般失態過，她一向以冷靜淡漠示人，如今這是怎么了？她翕動著雙唇，想要說什么，卻又無從說起，只得在她凌厲的目光下，似懂非懂地點頭保證。

那時的董浣還不知曉，正是由于她無心的一席話，一場塵封多年的陰謀漸漸浮出水面······

冬日里的后宮尤為寂寞，連蒼白的天空都不曾有白鴿掠過。午后的日光虛軟無力，透過菱花格的長窗散在暗紅的地毯上，恍若一幅潑潑灑灑的水墨小畫。

此時正是皇后的小憩時間，她如往日一樣在紫檀木折枝貴妃椅上躺下，身上蓋著一塊雪白的裘皮，睡夢中的面容依舊沉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