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周仕聞自未央宮出來，速回太醫院親配丸藥去了。她尚體虛，恐叨擾了她歇息養神，待拾掇好，宮人方漸漸散了。姁傾躺在鳳榻上，方才那一陣陣鉆心之痛，似極了她當年的小產，心中驀然作痛，似被生生剜去了一塊心頭肉，終至潸然。

忽聞得有腳步聲沉穩而來，由遠及近，她順手抹去淚水，深深合起雙眸。寂靜間，只覺榻側一沉，他手上玉諜微涼有棱地輕輕印上她的手。她偶爾思尋時，更覺這玉諜似極了他的人，美玉看似觸手生溫，實則一直便都是冰涼的，獨尊的，便把人間春暖盡數取了來，饒是開天辟地，那暖意也融不進玉里去。

饒是緊閉雙眸，皇帝也知她未睡下，只不愿瞧見他罷了。他坐于榻側，凝視她瑩白面容許久，方扣住她的手，蹙眉輕聲問，“告訴朕，何人所為？”姁傾側開螓首，閉口不言。皇帝復又沉聲問，“姁傾，告訴朕，是誰？”再三問詢下，仍不得應答，皇帝拂袖而起，道，“你若不說，朕即刻下令徹查。”

姁傾即伸手扯住他的龍紋寬袖，在他淡漠眸光里，她瞧見自己搖了搖頭。她道，“不要徹查……此事就此可止，莫節外生枝……”公主下藥害她，是替良豗不值，當日他毅然棄了鐘鳴鼎食隨她回宮，誰知今時，她在桂殿蘭宮中醉生夢死，他卻在沙場之上出生入死。她欠良豗如此之多，尚不知從何還起，她無德無能，如今這一劫，便算作贖了一回罪孽罷……

這是她欠良豗的。

皇帝垂眸瞧了眼她抓住衣袖的手，目光涼薄，道，“朕聽聞，公主今早帶了吃食來請安——可是景映初？你告訴朕，可是熹玉公主？”見她避而不答，皇帝冷笑一聲，道，“便你不說，朕也猜是她。闔宮上下，唯有她才膽敢如此明目張膽，不把禮制放在眼中——”她瞧見他眼底的暗涌，忙道，“她不過是個直率可人的孩子，一時莽撞而已，你斷不能遷怒于她——”

皇帝冷然截了她的話，“她不小了，合該令她吃些苦頭才知收斂。”皇帝目光下視，眸里似浮著微寒薄雪，道，“皇后的心慈手軟，還是留待給朕的子民看罷，此刻，毋須這般。”旋即，他轉身朝外朗聲道，“紀懷安。”珠簾一動，紀懷安走了進來，執拂見禮。

“傳朕口諭，景氏熹玉公主，目無王法，以下犯上，禁足怡菡殿，無赦不得出。”紀懷安聞言一驚，面有難色，“皇上，這……”皇帝并不看他，只淡聲問，“如何？”紀懷安略顯遲疑，只皇命他斷斷怠慢不得，遂恭敬道，“老奴……老奴即刻去辦。”

無奈腹中尚疼得厲害，姁傾一下便縮回榻上，她阻之不及，只得眼睜睜看著紀公公快步離去，又瞧著一眾宮人恭送皇帝。她躺在榻上，珣瀾姑姑即走了來，仔細替她揩去額上薄汗，一面擦揩一面道，“娘娘是素來不喜食那些的。娘娘這是何苦？”

她深深吐納，欲平復痛感，“勞姑姑掛心了，我不苦，”姁傾牽出一抹淡笑，枕著軟枕，她將臉轉向鳳榻內側，頰邊觸著軟枕上的涼意，她往軟枕里枕得更深些。“姑姑，我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