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漪貴妃回宮后，殿中宮人皆斂聲斂氣，垂首侍立一側，唯恐稍不留神，即要自招來苦頭吃。漪貴妃歪在貴妃榻上，如臨大敵，琲妃同如芫皆如泥胎木偶般靜立旁側。簾外人影一閃，亭依腳步急而穩，恭恭敬敬奉了茶來與漪貴妃吃，正欲帶著盞托早早溜出這是非之地，怎料身后倏然傳來貢瓷碎地之聲，亭依忙回身，同闔殿的宮人齊齊跪伏下去。

漪貴妃擲了茶盞，冷聲斥道，“賤婢無用！”亭依惶恐，只當漪貴妃是不滿那茶水，連連叩首求饒，不料又聽得漪貴妃斥道，“道是唯本宮馬首是瞻，原是早想著如何置本宮于死地！那孽種不曾死在本宮手里，她如今便只差遣人來拿了本宮了，本宮命你做一點事你竟尋思著留下蛛絲馬跡，你好投奔她去，置本宮于死地！”

琲妃跪行幾步，磕頭道，“貴妃娘娘恕罪，貴妃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委實按娘娘吩咐去做了，清蕙宮里攀援草木多本易招蛇，臣妾差人放了兩條銀環蛇在清蕙宮，誰知還未曾嚇著衛娉元，倒教奴才給打死扔了……”

聞言，看了眼琲妃，漪貴妃冷聲問，“蘇姁傾果不知此事？”“不知……”“哼，”漪貴妃揚起臉睨著她，“留你還有用處，本宮這次便饒你一命?！幚砀蓛袅?？”“干凈了干凈了……”琲妃唯唯諾諾，“清蕙宮草木多，旁人便提起，也不過只道蛇是外頭爬進來的，韶妃是自找苦頭吃的?！薄叭绱吮愫谩！变糍F妃歪回貴妃榻上，即叫了婢子二名為自己捶腿捏肩，因又令亭依重沏茶來。

琲妃跪于地上，欲言又止，“娘娘，韶妃的死……”“你先起來罷，”漪貴妃一撫鬢發，方道，“韶妃是死在誰手里的本宮不管，橫豎她是死了。有父親與兄長在，她不敢動本宮一根頭發，本宮既毋須擔干系，理它作甚?！?

“娘娘說的是……”

史載：靖宗靖雍四年，秋，韶妃衛氏肝火攻心，溘然薨逝。帝悲，令厚葬韶妃衛氏，以慰芳靈。韶妃衛氏娉元，無嗣而終。

……

仲秋一日，秋高氣爽，宮闈寂靜。嬿妃命人搬來交椅，臨窗而坐。旁人都教她退了出去，獨留一個兮盼跟前伺候。嬿妃冷然瞧著秋葉飄落于地，驀然出言道，“她的兒子，無福坐上龍椅?！辟馀涡⌒膯柕溃八懒艘粋€衛娉元，一尸兩命，娘娘可悔？”“無悔?！眿麇D頭瞧向兮盼，眼中覆著一層清冷水光，“——他這許多年吃辛吃苦的所為何物，我斷不會令一個孩子毀了他?！薄澳歉怪谢蚴桥畠阂辔纯芍?

嬿妃回過頭去，又見院中枯葉于瑟瑟秋風中落地，“那又如何？便是萬中之一，也斷不可于此處失了心眼。兮盼，瞧見那枯葉不曾？本宮便是這秋葉。便本宮是這秋日最末落下的枯葉又如何，到底，眼下已是枯葉了……”余光瞧見兮盼欲言又止，她道，“我知你憂心何事。她自以為可瞞天過海，前幾日清蕙宮憑空多了兩條銀環蛇，梅束宮聞得韶妃有孕，定不會閑著，皇后與妺九寧嫌隙頗深，只要妺九寧有過動作，本宮不怕那矛頭會指著棠盞宮這三個金字?！獖嬀艑幠穷^的線索一斷，宮里，是查不出來的。”

兮盼頓悟，“娘娘命那太監解決了那婢子，原是為了混淆耳目？……只當日韶妃執意認為是皇后加害于她，皇后可會因此受牽連？”嬿妃搖了搖頭，沉聲道，“他那般在意未央宮里的人，不論是誰嫁禍于她，只需她說一句非她所為，他深信不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