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病了幾日，龍鋆請醫生來家里，她也是閉門不見。三姨太私下里笑她老派，一面嗑瓜子一面同她姊妹講，“我家太太聽見哪家先生小姐新法結婚，立馬臉上抹了煤渣一樣！”

???簪纓世家，朝廷貴胄之后，骨子里總有對那些描金繪鳳的眷戀，像一個人對前世的癡迷——她是死了也要愛那些三跪九叩禮一次。說來那次太太失眠，買來密斯格蘭特的藥也不過吃了一兩粒，說是現在跑單幫的人多，她運氣不好買到的是假藥，此后便不吃了。這次害了新疾，愈發抵觸西藥，反飲酒度日。

???龍鋆是常見黃煐醉生夢死的，也懶怠管了，只此后便常到秋心房里歇。秋心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見他坐在床上看報，沒話找話，“阿鋆,現在金子值不值錢？”“金子——”只有和秋心在一起時，他才會順著她講上海話，龍鋆放下報紙,“金子,戰中不值錢,戰后不值錢,怎么,你要買？”

???帶著繾綣不散的體香偎在他身旁,秋心把頭擱到他肩膀上,“我不要金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要你。”

???“我就能生帶來死帶去了？”

???她笑起來,“噯,生帶不來,那我死了把你帶走。”

???他正了正色，“秋心,記得華斯年嗎？他過幾天要去英國,你前段時間不是鬧著讓我陪你去英國？我最近越來越忙,你讓華先生與你一同去。”

???秋心不依，“他至今沒有歸宿,我是有夫之婦,你也真不怕閑話！”龍鋆蹙眉，“誰敢說什么！再說,我還要你到英國幫我拿一樣東西,啊,你到時候就去找阿德南·德杰尼洛夫,他在……算了,你記不住,待會寫給你。”

???他用看豢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的眼神看她，“讓你和他一起去英國,也是想找個人在英國照應你。”

???秋心不答話，只轉過頭去透過窗子看山坳處的那輪滿月。看著看著，山坳便成了尖尖的教堂屋頂，月光變得濕潤模糊。果然，月是故鄉明。

???面對華斯年，秋心一開始總有一絲怯，鬧心地在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英國沒脾氣的雨溫溫吞吞，一直下到回國的前一晚，酒店里，秋心洗過熱水澡，穿著浴袍從浴室出來，叩門聲伴著華斯年的聲音傳進來，她猛然發覺，原來久而久之，他的溫柔相顧，已成了她夏天的蒲扇涼風，她冬天的大氅棉褂，毫無駢枝贅余。

???“秋心，阿德南送來了龍先生要的東西，方便讓我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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