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歇會兒吧，那些衣服放著我來洗就行了！”

賀婷一個健步沖上去，伸手就要去奪張欣抱在懷里的衣服。

“不用……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你這都快開學了，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準備，免得到時候落下了！”

話說著，衣服已經放進了洗衣機的滾筒里。有兩件還是昨天剛剛洗過，連穿都沒有來得及穿的！

“沒什么好準備的，我又不住校！”賀婷邊說邊推著張欣已經略顯彎曲消瘦的后背，“您就歇著吧！您看您瘦的眼睛都凹進去了！您不心疼自個兒，我還心疼呢！”

張欣難得微微笑了笑，笑容里難掩疲憊之色，一頭干練的短發軟趴趴地趴在頭皮上，干裂起繭的手掌覆在賀婷嫰滑的手背上，感覺有些扎人。

曾幾何時，那是猶如少女般纖纖細長、光滑嫰皙的一雙玉手。父親常說母親的手帶著福氣，是用來握筆桿子的，不可以做繁碎的活兒，所以凡事父親總是親力親為。可如今這雙手隨著父親的離開一起離開了，賀婷不得不感嘆殘酷的現實比歲月更易讓人蒼老，讓人心神俱裂。

張欣頗感欣慰道：“我的婷婷長大了，懂得體貼人了，心意我領了！不過，還是我來吧！你從小到大哪洗過衣服啊，讓你洗，還不跟哪吒鬧海似的！”

“還不都是您寵的，每次都和我搶著干！”賀婷撒嬌地說，臉上卻是一副幸福中摻雜著更多是心痛的神情。

她怎能不知張欣是想讓繁忙的工作麻痹內心的痛楚呢，只是這話她卻不能說出來，她知道這話說出來的后果，它會讓張欣好不容易收起的淚水再次決堤，現在看來，唯有時間能稀釋這段傷痛了！

賀婷從背后環抱住張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您是不是嫌我洗得不干凈，您不愿意穿呀！我都是要步入大學的人了，如果讓我的同學知道我這么大一個人連衣服都不洗，人家會笑話我的！我以后還怎么在同學們面前抬得起頭來呀！”

“你不說別人怎么會知道！”張欣微笑著。

“那再進一步說，以后我要是結了婚，您總不能還幫我洗衣服吧！”

張欣平靜帶有濃濃倦意的臉上露出一抹濃濃的悲傷，那悲傷直接從眼角淺淺的細紋里傾瀉出來，單薄的身體不由得顫了一下。

賀婷懊悔的真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更加用力地環住張欣，“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我們娘倆這輩子都會在一起的，您以后還有的是機會！所以，您就讓我洗吧！您總不能把我做女兒的一番孝心拒絕與千里之外吧？”

“好好……那你洗，我去做飯！”

望著張欣憔悴單薄的身影，賀婷眼圈泛紅，眼睛如充盈的湖水似的在眼眶里涌來涌去流著悲傷，她把眼淚吞到心里，酸酸的，澀澀的！

飯后，張欣和往常一樣，一頭扎進電腦里，說是為了工作，其實不然。因為有好幾次，賀婷看到她的雙眼直盯著電腦屏幕的某一個地方出神。

她端了一杯溫水放在張欣的面前，語氣里難掩心疼，“媽，喝點水吧！”

張欣回過神，面色尷尬，沖忙滑動了一下鼠標，關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動彈出的游戲頁面。

賀婷忙把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電腦旁邊的仙人掌上，避開了張欣轉過臉時難為情的目光。

“媽……您看，這仙人掌長得多好，這可是我養的最長時間的一盆花了！怪不得人家都說仙人掌好養活!”

賀婷歡快的把一張俊俏白皙的臉蛋湊到仙人掌的面前，那一根根挺直的刺險些就刺進她細膩的肌膚里。她的心里卻是一番苦澀，可如今她早已學會如何在張欣面前偷偷地隱藏這一切。

張欣定了定神，一雙無神凹陷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仙人掌，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渾身長滿了刺，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活的也才能更長久些！”

這話是傷感的，賀婷輕輕環住張欣細長的脖頸，溫熱光滑的臉頰貼在張欣涼涼的臉上。

“您說的那是仙人掌的生存之道，我要是哪天成了仙人掌渾身長滿刺，您還不得一個頭兩個大啊！我覺得人還是寬容，善良的好……爸爸生前一直教育我，做人要抱著感恩的心去生活！”

張欣無言地笑了笑。

賀婷接著說：“您今天炒的木須肉非常好吃，不愧是我老媽，寶刀未老！”

張欣定格的眼眸凝望著仙人掌，歷歷在目的卻是賀章第一次教她做木須肉的場景，那場面是何等溫馨，何等幸福。爾后，她舔了舔干裂泛白的唇，用來自遙遠空曠的聲音，靜靜地說：“木須肉還是你爸爸教我做得呢！”

賀婷環住張欣的力度緊了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閃著晶瑩剔透的淚花，淚花仿佛在下一秒就會滑落，然而她卻悠然一笑，把它們完好收藏。

“爸爸燒得一手好菜，我記得爸爸做過的每一道菜的味道！”

“但是老天不公啊！”張欣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那哽咽的聲音聽上去是沉重的，是心酸的，是埋怨的！

“媽，您答應我……”賀婷著急懇求地說，“以后我們都要好好的，都要為對方珍惜自己，我們真的不能在失去彼此了！”

“會的！我們都會好好的！你爸爸會保佑我們的！”

張欣朝窗外被霓虹渲染的遙遠天際望去，深情地眸子里恍如有著海洋般深不見底的感情，似乎賀章正在她望向的地方注視著她們一般！

“您說我們還會再回上海嗎？”賀婷輕問。

張欣依舊望著天空，半晌過后，淡淡地說：“會的，我們一定會回去的！畢竟那里才是我們的家！”

可是賀婷感覺她們回不去了，她沒有把她的這種直覺告訴張欣，而是簡單的附和著，盡管她的直覺一向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