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南宮文濟身份低微，那在下可夠資格？”

人未到聲先聞。

晴風訝然抬頭，正看見南宮文淵緩步走進來，清晨的朝陽將他原本就修長的身影斜斜拉長在地上，跟他的人一樣，帶著水墨畫一樣清雅淡泊的意境。

“南宮！原來是你！”晴風真是驚喜交加。南宮文淵是她出了爛柯谷遇見的第一個人，原本就有一種不同于別人的感情，加上一路上受過他諸多照顧，對他真是極有好感，如今見了自然更是覺得親切。

南宮文淵沖她點頭微笑，“晴風姑娘，又見面了。”

周明玉和南宮文淵是故交舊識，情誼匪淺，此時相見自然不會像晴風這樣一驚一乍。周明玉迎上幾步，笑道：“就知道你會來。”

“南宮文濟被影衛傷得不輕，又不敢找叔父便來找我，倒是讓我知道原來我們的周大掌門微服駕臨冥河城。”

“原本就是要打給你看的，否則憑他一個小小的南宮文濟，怎么值得影衛出手。”

“這么費盡心思找我來，總不會是為了敘舊的吧？”

周明玉搖頭。叫來小翠將房里收拾了，又上了茶，三人才落座說話。

“晴風不愿回悅靈城，我帶他來冥河城看看。到了你的地盤上，當然要找你來做個東道主。”

“靈兒的脾氣確實難纏，也難怪晴風不愿去，就是雪吟也是頭痛得很。”

晴風連連點頭，喬紫靈的一頓鞭子她至今記憶猶新，也對她的多疑和驕縱心有余悸。

“不過你就這樣悄然到了冥河城，那一眾在悅靈城等你的女子可怎么辦？尤其還有幾個熟識的，你可想好以后見了該怎么解釋應對？”

“無需解釋，我愿意來冥河城，便來了。”

南宮文淵無奈搖頭，不過周明玉一貫的脾氣他也是知道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隨心所欲，從不會因任何人而將就，更不會因任何人而改變。他從來都是一個自由灑脫的人，可若從男女之情來說，他也是一個極無情的人。

周明玉繼續說道：“來的路上聽聞慕容雷鳴要重回慕容世家，他被逐出家門多年，如今忽然回歸肯定意義非凡，你怎么看？”

沒想到周明玉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慕容世家，南宮文淵怔了怔方才說道：“慕容世家如今只有慕容雷鳴一個成年男子可以繼任家主，不管他是人心還是狼心，慕容槭都沒得選擇。只是慕容楓一脈的人尤其是慕容雨霏怕是要鬧上一場了。”

晴風心里一動，插話問道：“慕容雨霏現在在城里嗎？”那次在客棧慕容雨霏曾經向她打聽臥云山寨華少的事情，并因為晴風的一個善意的謊言認定華少是她的殺父仇人，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懷，生怕因此連累了臥云山寨。

南宮文淵看了晴風一眼，雖然奇怪她對于慕容雨霏的關心，但還是笑著說道：“大約明天就回冥河城了。她此前忽然帶人去了臥云山，只是路上聽說了慕容雷鳴回歸慕容世家的事情又馬不停蹄趕了回來。”

沒去就好。晴風暗暗松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南宮少主便帶著我們去慕容世家見識一番如何？”

南宮文淵搖頭失笑，“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歸來此次慕容世家的貴客們全都去了悅靈城，如今前來赴宴的不過都是各門派的后輩弟子，你是去見識什么？”

“前輩名宿我們都已經熟識，后輩弟子才有的見識。”周明玉施施然喝茶，直接將南宮文淵前半段調侃的話忽略。

“說的也是。”南宮文淵點頭，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沒有前輩名宿們在場，慕容雨霏要鬧起來可就更加無所忌憚了。七年前的那樁慘案還是遺禍至今了。”

“說到底如果不是慕容家兩兄弟那么剛愎自用和自以為是，七年前的事情也不會那么慘烈，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是咎由自取。”

晴風越聽越是好奇，忍不住再次插話：“慕容世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好像聽慕容雨霏說過，她的堂兄殺了她爹，是這樣嘛？”

南宮文淵點頭，“確實如此，同族相殘，還是慕容世家這種武林望族，當時可是震驚了武林。”

“可為什么呢？慕容雨霏的堂哥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叔父？”

“事情還要從七年前說起了。慕容雨霏的堂哥就是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陽曜，七年前他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英雄，前途無量。只可惜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后來愛上了平江城一個商賈的女兒,還未婚先孕跟她有了孩子。說起來那個女子我卻無緣相見，不知是怎么樣的傾城絕色竟然讓看慣風月的慕容少主動了真心。”

周明玉輕輕笑了笑，“那個女子我見過的，容顏尚可，比雪吟不如，也稍遜色現在的慕容雨霏。不過勝在嬌柔怯弱別有風情，與尋常江湖女子大不相同。”

“是了，那次盛會可是吳家大小姐專為你而設，沒想到倒是成全了這樣一對有情的苦命人，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了。”

“這恐怕只有慕容陽曜自己才能體會了。”

“說到吳家大小姐，阿陽你，有沒有……”南宮文淵欲言又止，看著周明玉似笑非笑。

周明玉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文淵，你何時變得這么長舌了？”

“我只是隨口一問，你這樣緊張做什么？”南宮文淵微笑依舊，似乎是因為習慣了溫柔的表情，此時的他在即使狗血八卦的時候依舊能保持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

這邊兩人一來一往說得熱鬧，聽故事聽到一半的晴風被撂在半空不上不下委實難受，忍不住嘟嘴打斷兩人的對話：“你們會不會扯太遠了，不是說慕容世家的故事的嗎？”

周明玉看了南宮文淵一眼，示意他繼續說。

“剛才說南宮陽曜和商賈的女兒有了孩子，想求他的父親也就是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槭給那女人一個名分。慕容槭做家主多年，向來頑固又冷酷，他惱羞成怒，當即軟禁了慕容陽曜，另外又派人去威脅那個女人的父親，將那個女人匆匆許了人家。慕容陽曜后來靠弟弟慕容雷鳴的幫助逃了出去，逃到平江帶著那女人打算私奔。只是可惜慕容楓也就是慕容雨霏的父親帶著人……”南宮文淵忽然停了下來，看著晴風訝道：“晴風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沒事，沒事。”晴風茫然地捧著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已經灑了大半在手上和地上。

周明玉一聲不響地走過去，將她手里的茶杯放下，用錦帕細細將她手上的茶水擦干凈。

晴風抬頭看著他，張了張嘴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可是她心里分明有個聲音在不斷吶喊：是華少！是華少！慕容雨霏的殺父仇人就是華少！華少就是七年前的慕容陽曜！

“阿陽，晴風這是怎么了？”南宮文淵也站了起來。

“早上的時候被暗嚇到了，估計是累了。我先帶她回房間休息，文淵你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出來。”

南宮文淵點頭，目送周明玉帶了晴風出去。

周明玉送晴風回到房間，將門輕輕帶上，看著她兀自失神的眼睛說道：“說吧，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晴風茫然的眼睛慢慢聚焦，神情卻越來越懊惱焦急，拉著周明玉的手臂急切地說道：“華少，華少他就是慕容陽曜！他隱居臥云山那么多年，現在卻因為我的一個謊言陰差陽錯地暴露了身份，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華少居然是慕容陽曜？”周明玉微微訝了一訝，卻也沒有十分震驚，他笑了笑覆上晴風緊抓著自己手臂的雙手，柔聲安慰：“這件事不怪你，別多想。華少既然有本事躲過慕容世家七年，就不會這么容易被識破。”

“真的嗎？華少不會因為我受連累？”

“不會的。臥云山寨在江湖上也是有幾分名頭的，慕容雨霏不敢亂來。而且現在她因為慕容雷鳴繼任慕容世家少主的事情自顧不暇，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管臥云山寨了。而且，這原本就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周明玉欲言又止，“算了，你盡管安心，有任何事都有我在。”

晴風聽著周明玉的分析，慢慢冷靜下來。他說的有道理，她見到的華少和慕容雨霏手里慕容陽曜的畫像完全不同，應該是易容過的。如今華少是臥云山寨的少主，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想來慕容雨霏見到華少本人之后也不敢冒然尋仇。而且現在對慕容雨霏來說，明顯是冥河城的事情更重要，她一時半會抽不開身去臥云山寨。等到這里塵埃落定，或許華少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晴風松開手，坐到椅子上，托著下巴嘆息一聲：“但愿事情不會太糟。”

周明玉抬手撫著晴風的長發，柔聲道：“不會的，一切有我。”

晴風抬頭，看著他淺淺的笑意和深深的目光，緩緩綻開一個微笑。

一切有他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