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胳膊小腿兒的跑得那么快，莫青江追到實驗室時海棠腳下已經有一堆器皿碎片了。

“砰”！離海棠三兩米的距離，中年女人甩手，一個蒸餾瓶又在海棠腳邊炸開。莫青江看得心驚，要去拉她被人攔住。他這才發現這屋子里還有七八個男生，卻都站在一邊，任海棠一人處在風暴中心。那人看出他的意思，小聲解釋：“師娘脾氣不好，不要火上添油！”

他還在細想這話的意思，海棠那邊中年女人已經罵起來。

“我當是什么樣國色天香的人呢，值得他這么起早貪黑勞心勞力的，原來不過如此！他人老了眼花了，再饑渴也不至于找你這種貨色！瞧這身板還不知道長沒長開呢？”那女人一頭波浪大卷，駝色斗篷風衣同色系齊膝長靴，與陳重樓屬一個風格，說話行事卻污人耳目。海棠只是看著她，對她的話充耳未聞般。她的沉默助長了那女人的氣焰。“傲慢自大目無尊長！以為得過些獎就了不起啊，我們這些人拿出來哪一個不是榮譽一摞一摞的！不過是個學校的比賽機器。”

“請師娘說話尊重點，”海棠語氣平平做讓步，“我是什么樣的師娘管不著，但是有的事情請師娘不要亂說，壞了老師的榮譽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壞了他的榮譽！”女人揚手，一排試管架啪的一聲摔在海棠腳邊，藍色黃色的液體盡數潑在海棠的白鞋上。“有什么項目什么課程趕得這么緊他連家都不回了？二十幾年都得不了兩回感冒的人居然疲勞過度進了醫院！疲勞過度？！要不是思雨早上來了實驗室及時發現，還指不定會出什么事呢！下賤東西！這么小不學好，勾/引完養父又勾/引老師！”

女人說著揚手要打海棠，海棠一手截住她。她力氣好大，一把把那女人推到一邊。

“說夠了沒有！周思雨！周思雨來了沒叫她把話說明白！”

她橫眉冷目對著門口這一群人大喊，然而沒有人回應她，人們驚恐地看向她身后。海棠轉身，師娘手上握著一個廣口瓶，那電光火石的一秒在她腦海中夸張地放大無數倍，她甚至還看清瓶口慢慢升起的白煙。空氣中飄散的極其細微的氣味分子已經告訴她那是什么——濃硫酸，還是昨天她自己做的那一瓶，濃度0.967媲美工藝濃硫酸。

師娘手動的那一刻，她眼前突然一黑，一個黑影撲倒她，緊接著耳邊一聲呼痛。

“莫青江！”海棠尖叫幾乎破音，“緩沖液！緩沖液！120快打120！”她撐起他不敢亂動牽到他的傷處，看到他背上那一片她已經不能說話了。

在火鍋店他愛面子把毛衣脫了，這一路跑來也沒來得及穿外套，只有薄薄一層襯衣抵御濃硫酸。空氣里都是皮肉燒焦的氣味，他整個肩胛骨仿佛一塊融化的瀝青！眼前一片模糊，她只看得見那一片青黑。她顧不得了，撩起袖子吸干表面的液體。接過緩沖液那一刻她手抖了，溶液連瓶倒在他背上，他毫無反應。

他已經痛昏過去……

莫青江在醫院醒來時，只有爸爸守在病床邊。他試著動了動，右肩背上一片皮膚毫無感覺。爸爸告訴他那一片皮膚組織已經燒壞了，燒的程度太深，傷到了神經組織，可以植皮，但是感知能力達不到以前。

他聽了之后沉默一陣，爸爸不敢離開他半步。他聽不進爸爸的寬慰，腦子里還只記得一件事。

“海棠呢？她……”

爸爸沉默了，他聽他仿似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了一句。

“你上醫院第二天，她就上BJ比賽去了。”莫永良抹了把臉，拿出一個保溫盒，“我給你燉了豬蹄，對傷口有好處。我記得你們小時候最喜歡吃豬蹄，我還老不給你們買……”

莫青江偏過頭去，他終于還是會說到這個話題，你們你們……

其實他不愛吃豬蹄，愛吃豬蹄的是他哥哥，莫青海。只是青海每次都攢撮他給爸爸說。

“還有啊，珍妮小姐給你煮了魚，她手都燙了好幾個泡，你趁熱喝了吧……”

陽光照進病房，他看見爸爸的頭發在陽光中閃著一片暖光，突然心酸。他點頭喝下那一碗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