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轉學。那時候榕城還只是西南中級城市，更何況周邊的附屬鄉鎮，所以他連學籍都不用轉，直接就去到了姑姑家所在的小鎮中學。

他未去上海之前對家鄉的貧窮落后并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再回來才發現落差如此之大。有人說注定得不到的寧可未曾擁有。但對莫青江而言，正因為曾經擁有，所以才更想要得到，緊緊抓在手里。他當然還是佼佼者，不僅是因為遙遙領先的成績和漸趨高大俊秀的輪廓，還因為他是班里唯一一個去過大都市的人。只用一年半，大都市已經在他身上鍍下了一層都市人的自信大氣，過去十多年的困頓寒磣絲毫不見。尤其他穿白襯衣牛仔褲的時候，連他們老師都說，像個明星似的抓人眼球。這種與眾不同讓他十分受用，所以后來他特別鐘愛這種搭配。

剛回來那段時間是最無聊的。學校教學樓正對著大街，他又在一樓，一轉眼就能看見對街那棵大得驚人的榕樹，以及樹下那個賣文具零食的小攤鋪，當然還有那個攤主和他的黑狗。

攤主額頭發亮肚皮滾圓，終日穿著發黃變形且油漬遍布的汗衫，灰黑短褲，泥一樣的腳趾夾著的泥一樣的塑料拖鞋，手握蒲扇背靠著樹根昏昏欲睡。是那個年代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平凡且安于平凡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有個習慣——搖兩下蒲扇，挖鼻孔，對著腳邊那只黑狗彈下鼻屎；換只手，再搖兩下蒲扇，挖鼻孔，對著腳邊那只黑狗彈下鼻屎……

有時候他對一些人不耐煩，就看看那個攤主。純粹是娛樂一下。彼時他看不起那些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

然而當他歷經人事真正成為所謂上流人士之后，才發現那些生活不見得比年少這一時所看見的更快樂更有意義。一旦你心懷疲憊，四季變換便無驚喜，活在當下或是別處更沒有差別。

但此刻他仍然卓爾不群且眼高于頂，直到再次遇到海棠。

新市長上任，先讓教育部做了一場全城中學的匯報表演。每所學校都為此大費心思，他們學校也不列外。

兩個音樂老師都編了節目候選，一個跳舞一個詩朗誦。莫青江長得好，去過大城市的人普通話也標準，因此在兩個節目中都有出演。校方保守考慮最后選了詩朗誦，到表演前幾天又換下了原來那個領頌，讓他替上。他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底是有些得意的，原本那個人就不如他。

因為市領導都要來，所以各方面都很重視，預選過后還有彩排，所有參演學校都提前兩天進城，被安排在原武裝部的賓館。彩排完才上午十一點多，老師要帶他們去逛城區，其他人都興奮不已，他“興致缺缺”，就留在房間里。

等到兩點多還沒人回來，他摸了摸口袋出門。那天天氣熱得很，榕城從來沒有那么熱過，他走了沒多久就大汗淋漓。不想花錢買水，路上有家書店，人少又有風扇，他走進去。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挑了個挨著風扇又不易被老板察覺的位置坐下。大風扇吹得衣服獵獵作響，他覺得不夠，轉過身要吹正面。風扇轉過頭，他看清對面相對而坐的三個人。

海棠，沈明浩陳珍妮。

榕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莫青江回來后還回老家去過兩次，就路過白鷺灣那一片，但是都沒有遇見過她。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身就走，不知為什么他看見她的時候總是想逃。

他惶惶地走到門口，手被人拉住。那人指了指他手里的書，他慌亂地掏進口袋，掏出一疊錢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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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不改了先發，晚上回得來就發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