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瀚謙和駱蒙面對面坐著，兩人原本認識，而此刻竟然不知如何開口和對方說話。

終于，徐瀚謙說道：“不知道我現在是應該稱呼你‘夏野’，還是‘駱蒙’呢？”

駱蒙眉頭微蹙，曾經他以為“駱蒙”會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人們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想著的只是一個故人，如今，駱蒙有血有肉地坐在這里，而不管是消失還是存在，都只因一個人——田靜歆。這也是駱蒙約徐瀚謙見面的原因……

“我知道，你早就喜歡我姐姐了。”

徐瀚謙沒想到，駱蒙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開門見山地提起了靜歆，竟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繞什么彎子了，他說：“當然，很早之前，早在駱蒙離開之前。”

徐瀚謙將面前的咖啡杯端起放到唇邊，駱蒙看到他修長的手指，他的神色優雅而從容，整個人散發著卓爾不凡的氣質，“難怪姐姐會喜歡上他。”駱蒙不禁想。

待到徐瀚謙放下杯子，駱蒙說：“我今天約你見面，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我姐姐。”

徐瀚謙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說：“恐怕我無法給你一個答案，因為我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問我這樣一個問題？”

“你可以喜歡她到為了她放棄與夏家對抗嗎？”

聽到這個問題，徐瀚謙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他也甚至在田家明和田杰皓的面前提過，兩家是否可以不再對立，可是當他從父親那里知道了徐家和夏家的恩怨之后，想起母親年輕的生命被迫凋零，他怎么能夠……

“我想知道，我說‘能’你會怎樣？如果我不能，你又要做什么？”

“如果你能放下仇恨，我不會去打擾你和姐姐，但是如果你不能的話，我們兩家的對抗一定會給姐姐帶來傷害，我不會讓姐姐留在你的身邊。”

徐瀚謙不禁重新觀察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一年前的他是那樣的單純，甚至柔弱，而一年后的今天，他雖然依舊身材單薄，眼神柔和，可是說話的語氣卻透著果決。徐瀚謙思索片刻，說道：“你天真了些，就算我能放下仇恨，不再和徐家爭，你那有著稱霸上海灘雄心的父親就會放棄打垮徐氏勢力嗎？相反，如果我決定和夏家對抗，你有必勝的信心，能夠傷得到我，傷得到我身邊的人嗎？”

本性難移，駱蒙的個性里沒有與生俱來的攻擊性，雖然一年來夏峰和田杰皓的“訓練”讓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柔弱，可是面對徐瀚謙有力的反問，他竟不知如何用同樣強硬的口吻和話語去反擊。

“如果……如果我可以說服我父親呢？或者……”

“夏少爺，”徐瀚謙有意向駱蒙提醒他的身份，“你要說服的不只是你的父親，還有你自己，如果你不想和徐家斗，那么就等于違背了你外公稱霸上海灘的遺愿，你做得到嗎？”

駱蒙的心已經揪在了一起，他反復在心里問“為什么”，為什么他要背上這樣沉重的包袱？他從來就沒想過成為上海灘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他也并不渴望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他只是想過最簡單的生活，可是為什么他卻生在夏家，為什么他要做夏野？

心思敏銳的徐瀚謙看出了眼前這個男孩內心的矛盾，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耐心地對他說：“駱蒙，夏家和徐家是不可能言和的，我的父親和你的父親也已經斗了二十年，我不知道目前這種共存的狀態什么時候會結束，我也不知道哪一方會是敗者，但是我知道，你也要面對的是，那一天遲早要來，我必須告訴你，我愛靜歆，非常非常愛，但是我做不到放下我已經兩鬢斑白的父親，把徐家的一切丟給他一個人，然后帶著靜歆遠走高飛，我更加放不下殺母之仇，我想，如果我能夠放下，靜歆也不會愛這樣的我，你最了解她的，你知道‘母親’對她的意義，不是嗎？而你也一樣，我知道你很愛靜歆，這一點我絲毫不懷疑，你甚至可以為他付出生命，但是你做不到因為愛她就違背你外公的遺愿，因為你是個男人，是男人就不能那樣做，即使做不到稱霸上海灘，你也要去努力，所以……我和你只能踏上同一條路，我們沒得選擇。”

徐瀚謙說完后起身離開，可是他剛走了幾步，駱蒙便叫住了他：“徐瀚謙！”

“你說得對，”駱蒙說，“我們注定要踏上同一條路，我別無選擇，只有盡我的權力打敗你，所以我不能讓姐姐留在你的身邊，我要讓她回到我的身邊，由我來保護她。”

徐瀚謙沒有回過頭去，聽完駱蒙的話后，便徑直走了出去……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來到了茶樓，自從和靜歆在一起以后，他經常和她一起來，而這一次，他卻獨自一人坐在離看臺很遠的位置，默默地想著一些事情。眼尖的茶樓伙計看見了他，急忙走上前來，笑容滿面地說：“少爺，想喝什么茶？”

徐瀚謙看了他一眼，說：“隨便吧。”

伙計說：“那就碧螺春吧，正好給您泡田小姐放在這的茶葉。”

聽到“田小姐”三個字，徐瀚謙的視線馬上從看臺移到伙計臉上，問道：“田小姐在這里放了茶葉？什么時候？”

“前兩天田小姐和方小姐來過一次，田小姐說咱們茶樓里新到的這批碧螺春好像不太好，后來就讓人送來了一些茶葉，還交代咱們說是專門泡給少爺您喝的。”

伙計下去泡茶了，徐瀚謙坐在那里百感交集，靜歆是他珍愛的女孩，但是因為他的愛情先行一步，所以就算他再自信，在面對他萬分珍惜的她的時候，也總是會擔心，其實那天田杰皓說中了他的心思，他的確就是害怕，他怕靜歆會重新選擇駱蒙，即使他不愿承認，他還是不得不面對心里那絲恐懼，然而此刻的碧螺春就像當初靜歆寫給他的那些信一樣，讓他在擔心、沮喪的時候重拾信心，對他自己的信心，對靜歆的信心，更重要的是，對這份感情的信心。

徐瀚謙喝著茶，雖然茶葉是靜歆送來的，但是茶的味道仍舊和靜歆親手泡的味道不一樣，徐瀚謙對伙計說：“田小姐的茶葉不要拿給客人，我們來的時候才能泡。”

伙計連連點頭：“少爺您放心吧，田小姐已經交代過了，這茶葉是專門留給少爺的。”

徐瀚謙微笑著點頭，說：“另外，這批碧螺春竟然不夠好就不能再泡給客人喝，我不管有多大損失，必須告訴掌柜重新再買，這關系到茶樓的信譽。”

“是。”伙計答應道。

靜歆猶豫再三終于還是來到田杰皓的身邊，他正坐在院子里仰望著月亮，表情十分平靜，眼里的憂傷卻是那樣顯而易見，靜歆很少見到這樣的他，他總是將眼睛里的情緒隱藏得很好，難道這一次，他已經無力掩飾……

“大哥。”她輕聲叫他。

“靜歆，你說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怎么都喜歡看月亮呢？”他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看著月亮說道。

聽得出他聲音里的疲憊，靜歆愈發擔心起來，她曾經是那樣慶幸，以為一向選擇獨自堅強的大哥找到了心愛的人，她以為他的心情從此將有人分擔，他不會再那樣孤獨，可是如今，似乎傷他最深的正是這份感情。

“大哥，我們并不是喜歡看月亮，”靜歆坐到他身邊，“我們只是喜歡在一起。”

靜歆的話似乎使田杰皓清醒過來，他倏然皺了下眉，的確，他們并不是有多喜歡看那遙不可及的月亮，他們只是喜歡在月下聊天打鬧的時光，因為那一刻的他們是那樣快樂，可以無憂無慮，只是那樣的日子，怎么就一去不復返了呢？那樣的日子，走得讓人猝不及防，等到回過頭來，卻已經再也追不回。

“大哥，如果真的喜歡，就應該牢牢地握住，不要等到徹底失去才后悔。”靜歆知道，田杰皓是愛著霍芷如的，不然，他現在不會是這樣的神情……

“如果從來都不曾擁有呢？”令靜歆沒有想到的是，田杰皓竟然會這樣說，如果霍芷如從來不曾愛他，那么就表示他從來不曾擁有她不是么？像她那樣的女孩，如果沒有對他交出自己的心，他怎么能夠用蒼白的婚姻說服自己說，他擁有她？

“大哥……”靜歆本不想問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是她發現若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她真的無法安慰他。

“大哥！”駱琳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靜歆和田杰皓將目光投向大門的方向，他們看到了蹦蹦跳跳的駱琳，還有走在她身后的駱蒙……

“大哥，姐姐。”駱蒙走近了，微笑著看著他們。

這一刻，兄弟姐妹四人再次相聚在銀白的月光之下，一切仿佛回到了許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