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峰坐在房間里，手上拿著雪茄，吐出重重的煙霧，他微瞇著眼睛，對面前的田杰皓說：“你說……想讓我繼續幫助胡世林，讓他連任督察長？”

田杰皓回應：“是的，夏伯伯。”

“可是……為什么呢？”夏峰的口吻沒有傳達出任何的情緒，“難道是因為你覺得自己虧欠了他的女兒嗎？”

田杰皓微一怔，但又熟練地讓自己保持鎮靜：“夏伯伯，我承認您說的是原因之一，但我不可能只為自己的私心而讓您做這樣大的決定。”

“哦？那你說說其他的理由。”夏峰的語氣終于透露出一絲興趣。

田杰皓說道：“雖然我們不能和胡家聯姻，可是這并不代表我們就做不了盟友，雖然葉志海和法國人的關系越來越密切，但如果我們選擇支持胡家，胡世林的勝算顯然更大，我們幫助他連任，做他的盟友，總比看著葉志海做了督察長和我們為敵要好。”

“但是我們也可以選擇站在葉志海這一邊，和他做盟友不是嗎？”夏峰又重重地吐了口煙霧，他的臉隱藏到濃濃的煙霧之后，田杰皓更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們的確可以這樣，但是葉志海本來已經和法國人關系密切，就算我們站到了他這邊，幫他在法國人面前說了話，他也不會認為我們發揮了多大的作用，如果他競選成功以后能夠繼續處理好和法國人的關系，那么也就不用倚仗我們，自然也不會全心全意地幫我們。”

田杰皓看到朦朧的煙霧后面的夏峰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對他說：“那就按你說的做，繼續幫助胡世林，不過有些話，還要你親自去見他，和他講清楚，另外……如果有時間的話，還要多教教小野，我希望他能早點和你一起幫我管理幫會。”

聽到“小野”，田杰皓的心一緊，但還是平靜地回答道：“知道了，您放心吧，夏伯伯。”

夏峰熄滅了手上的雪茄，透過漸薄的煙霧看著田杰皓的背影，他不禁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十五歲的田杰皓用堅定而倔強的眼神看著他，雖然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聽到了不該聽的，但是面對眼前這個在上海灘幾乎無所不能的夏伯伯，他的臉上依舊毫無懼色，就是小小年紀的田杰皓表現出的那份膽色，讓夏峰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而這個決定讓田杰皓不平了十年，痛苦了十年，其實夏峰知道，他當年的那份“給予”其實也是一種“虧欠”，他給予田杰皓的是地位，而虧欠他的則是自由。

靜歆獨自靜靜漫步在后花園，看著許久沒有看過的花花草草，欣喜地抬頭仰望幾近刺眼的太陽，感受著這一切，她不禁感嘆“能看見真的很好”，她微揚著嘴角，彎下腰輕輕撫弄著散發著清香的白色花瓣。復明后的她終于又可以拿起畫筆畫畫了，田杰皓已經派人把她的畫架立在了原來的地方，上面是那幅她失明之前畫的水墨山水，一旁黃色的秋千安靜地在那里等著她，靜歆走過去坐在上面，一個人蕩起秋千，雖然重見光明讓她的心里充盈著喜悅，可是再次坐在熟悉的秋千上，身后已經沒有駱蒙輕輕地推著她，她的心里還是泛起一絲落寞……她想起自己和駱蒙的種種過往，小時候一起玩耍，年少時一起讀書寫字，相愛之后的他們牽著手到郊外踏青，駱蒙陪著她在花園、畫室里畫畫……他們一起度過了十幾年的快樂時光，可是就在她想著這些的時候，徐瀚謙的面孔卻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臨別前的那抹溫柔的笑容溫暖著她的整顆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到來打斷了靜歆的思緒，胡珍珍喊了聲“靜歆”之后向她走來，靜歆站起身和她打了招呼，心里帶著絲疑惑，田杰皓說他和胡珍珍已經分了手，她今天過來，是想挽回這段感情的嗎？

“靜歆，聽說你的眼睛已經好了，”胡珍珍和靜歆面對面站著，“恭喜，”她看了一眼靜歆畫板上的畫，說道，“難怪杰皓總是夸你才華橫溢，你畫得真好。”

“謝謝你，珍珍，”靜歆回應道，“今天怎么有空過來？胡叔叔還好吧？”

“還好，”胡珍珍神情嚴肅，“靜歆，我今天過來不是因為閑著沒事做，也不是來找杰皓的，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出去做事了。”

靜歆更加疑惑，心想“難道她是來找我的？”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胡珍珍說道。田杰皓強硬的態度讓胡珍珍覺得面對他已經無計可施，沒辦法之下想到讓靜歆來勸田杰皓。

靜歆想請胡珍珍到屋子里說話，可是胡珍珍卻提議和靜歆在花園里走走，一身潔白的田靜歆和穿著一身淺綠色洋裝的胡珍珍在花園里走著，兩人都是青春年華，也都芳心已許，可是如今一個正滿心期待著情人的歸來，而另一個卻苦于無法挽回已逝的感情。

“靜歆，”胡珍珍開口道，“你大哥一定告訴你了吧，我們已經分手了。”

靜歆想了想，道：“他……”

還沒等靜歆說完，胡珍珍接著說道：“我不怪杰皓，我只恨那個女人，如果沒有她，如果她不出現，我和杰皓現在已經訂婚了。”

靜歆看著胡珍珍，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已經知道田杰皓是為了不讓她嫁到胡家才毫不猶豫地答應父親去和胡珍珍相親，也明白田杰皓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胡珍珍，而此刻她看著平時蠻橫霸道的胡珍珍眼里盡是酸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禁同情和心疼起她來。

“珍珍，”靜歆猶豫著說道，“或許你和大哥，真的不合適，所以相處的過程中才總是出現問題。”

胡珍珍聽了靜歆的話，馬上停下腳步：“我們合適！不管是年紀還是家世，我們都是合適的！”胡珍珍眼中滿是怨毒，還沒等靜歆說話，繼續說道，“除了那個女人，我們兩個之間根本什么問題都沒有！”

靜歆雖然知道田杰皓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可是她從沒聽他多說過，更不知道那個女孩就是她在茶樓見過的霍芷如。

胡珍珍見靜歆沉默，問道：“杰皓沒有告訴你嗎？”

靜歆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說：“珍珍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大哥，可是既然大哥喜歡別人……”

“不是喜歡！”胡珍珍果斷打斷靜歆，“他只是一時之間被那個女人迷住了！”

靜歆沒有再說什么，胡珍珍的眼光卻從怨憤變為黯淡，她的語氣平和下來：“靜歆，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讓你幫我勸勸杰皓，我和他才是一對，那個女的根本配不上他，就算他們想在一起，田伯伯也不會同意的。”

靜歆微一遲疑，問道：“你知道她是誰？”

“當然知道，”胡珍珍的眼神中透露出對對方的不屑和恨意，“她是‘魅世界’的歌女。”

“歌女？”靜歆低聲問道，但她卻并沒有太過驚訝。

胡珍珍反倒是對靜歆平靜的反應感到意外：“對，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那里唱歌了，聽說她去賭場做了洗牌女，反正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工作。”

靜歆沉默著，她想，父親當初竟然能為了和胡家聯姻而讓田杰皓同從沒見過面的胡珍珍相親，那么如今，他會同意田杰皓和一個世人眼里身份卑微的女孩兒在一起嗎？田杰皓一直過得壓抑，如今他終于遇到了喜歡的人，靜歆不希望他的愛情再有波折……

“靜歆，”胡珍珍心急地喚回她，“你倒是給我句話，能不能幫我勸他，我知道他很聽你的話。”

靜歆遲疑，說道：“珍珍，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我不管，”胡珍珍挑了挑眉，“我愛杰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把他讓給別的女人，他娶的人，只能是我，必須是我！”

“你說……那個女孩現在在賭場？”靜歆問。

“對啊，嘉利戲院旁邊的賭場，”胡珍珍頓了頓，“我去歌舞廳找過她，想和她好好談談，可是那兒的人說她已經去了別的地方。”

靜歆知道胡珍珍的脾氣，問道：“那你沒有再去賭場找她嗎？”

“我……我是剛剛才知道她在那里做洗牌女的，”田杰皓的警告起了作用，胡珍珍一直控制自己不再去找霍芷如，“她在歌舞廳時用的名字是‘蝶香’，杰皓告訴我，她的本名叫‘霍芷如’。”

聽到“霍芷如”三個字，靜歆終于吃驚地看著胡珍珍，雖然之前只和霍芷如有過一面之緣，但是由于當天情況太特殊，所以她一直記得這個人，也記得她的名字，胡珍珍這么一提，靜歆又想起當日的情景，想起那天田杰皓不同于平日的行為，她想，胡珍珍說得也許是真的，田杰皓喜歡的人就是那個手持紅纓槍表演的芷如姑娘，他們兩個在那天之后又發生了什么故事，她不知道，可是到了今天，他們兩個可能真的已經相愛了。

靜歆答應胡珍珍，等田杰皓回來以后和他談談，但是她心里清楚，如果田杰皓和霍芷如真的相愛，那么他們是不會輕易被拆散的，而她作為妹妹，最該，也最想做的，只有送出祝福。